辛夷不忍直视，长叹一声答应了他。青云俯身长揖，想来这或许是他一生所行最大的礼也说不定。

“老道临死，没什么奇珍可表谢意。些微余庆，便助小友一臂之力吧。”

青云捏出一个手诀，携风卷雪一推而出，按到辛夷的树身上。

回想起来，辛夷随后的记忆只余满身的火热，烈焰中燃烧一般的痛苦，风和雪从头顶灌入，身体热痛至极，体内却冷得要结冰。那滋味，恨不得下一秒死去才好。

再睁眼，他便是人身了。躺在白皑皑的雪中，青云正低头望着他。他第一次看到色彩，第一个念头竟是，怕是鬼的脸色也比老道更像活人吧。

“起来吧，我带你去看看青择。”青云咳了两声，请辛夷扶了他一把。他们走进内室，青云坐到了青择床边。

观里没钱买炭，室里同样阴冷潮湿。青云掖了掖青择的被子，慈爱地注视他安稳的睡脸。辛夷不知要说什么，便一声不吭沉默坐着。

“这孩子，心思重，什么事都要揽在身上。”青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叹息般吐出几个字：“若是他将来行错了路，你千万要劝劝他，拉他一把。”

辛夷便点点头。但其实他一只妖怪，不通人事，怎么知道什么叫行错了路？

漫漫长夜，青云观主唠唠叨叨，碎碎地说了很多事。

“他爱吃肉，每月得给他沾点荤腥，还在长身体，没肉不行。”

“观里过的苦，每季做一套衣服即可。他喜欢青色，按他喜欢的样式做。”

“青择修行过于刻苦，要叮嘱他爱护身体。”

“清虚派的规矩是十六岁出山远游，入红尘历事，别让他忘了。”

“出去的时候，告诉他，记得留心天资出色的孩子，尽早收徒。”

“等他的徒弟可独放一面，他想娶妻也好，生子也罢，随他去。道士又不是和尚，不断情绝爱。”

“娶妻生子后，得有俗家名字，可怜我徒一孤儿，无名无姓，还是随我吧，姓常，取单名岳字。”

“男人得像山一样，担得起天地。小要护妻庇子，大要保国荫民。他为先，己为后，国为先，家为后。我青云的徒弟，无论修仙还是还俗，都得是有担当的男子汉。”

天光亮了，青云观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青择迷糊睁开了眼，呢喃唤了声师父。

“好孩子。”青云观主摸了摸青择的头：“师父要走了。别忘了师父曾嘱咐你的话。把清虚派传下去。”

青择似醒非醒，他睁了睁眼皮，又睡了过去。

“清虚，清虚啊。”观主长叹一声，眼缓缓地合上了。

辛夷碰一碰他。

气息全无，他羽化登仙去了。

29

青择醒来，看到青云观主，悲伤之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握着师父的手，磕了三个响头。

辛夷本想履行承诺，替青择收殓他师父的尸体，但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比他能干得多。青择生疏却流畅地办完了青云观主的葬礼。

辛夷被迫全程学习，他不耐烦，便不用心思。青择坐在灯下，面前摊着记录花销的册子，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长长地映着倒影。

“你学着。”

“我若死了，丧事交给你。”

“别叫我一卷草席躺在乱葬岗上。”

辛夷心中一惊，正眼打量他。他原本是震惊一个小孩，居然这样冷漠地谈论自己的生死，但抬眼看到他的侧脸，心思便拐到了别的地方。

他想，青择是不是瘦了些？

除了经常会有上门骚扰的修道之人，他们一人一妖过得还算平静。辛夷比青择年长，生活上反倒是受照顾的那个。

“不行，柴火不可以全塞进灶膛！”

“算了，你去洗菜，这交给我。”

“油都烧了你菜怎么还没洗好？”

“倒半碗米。一整碗太多了。”

一开始，青择总是努力维持老成持重的样子，却也总是被气得破功，忍不住对他大声说话，算是出现几分孩子气。

他们两个稚气的少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