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黑暗。心弦松懈下来后，由于重伤和力竭，岑越晕了过去。

再度睁开双眼时，他正躺在一间临时搭建的简易蓬房里，天光大亮，边疆的清秋，晨风已带寒意，携着啁啾婉转的鸟语从大敞的窗户缝钻进来。岑越一时没反应过来，勉强坐起身，迷茫地打量四周。

“你醒了？”有人掀开帘子，熟稔地走进来，把竹筐放到桌上。

“是你？”岑越怔了怔，惊讶道。

“你昏迷了七天。”那人说，“狐珠不在身体里，就算是我与陆生明合力，也无法恢复你燃烧掉的修为。”

“没关系。”岑越很快道：“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里？陆生明呢？还有燕呢？”

“这里是西夜城百姓于后山的避难之处，十分安全。陆生明将你带到这里，隔日便和将军返回中军了。燕伤得不重，前些天伤好之后便留下字条不知去了哪儿。”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岑越。

纸上只有两个字“自去”，右下角描了一只斜飞的乌燕。岑越猜测，应许是生人太多，燕不愿与之打交道，自行离开了。便不再多想，转头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不管你京城的圣心堂了？”

那人长相英俊凶悍，面上一道由左额贯穿右颊的伤痕，正是圣心堂大夫，那只赠了岑越解毒圣品雪笼果的雪笼藤妖。

“圣心堂原本就是西域三十六城的医馆。我作为医馆的医生在这里有什么奇怪？”他哼一声。

岑越挑高眉毛，斜睨着他：“医生？”

“……”他不自在地坐到岑越身旁的椅子上，义正言辞道：“我名唤江珑，曾是将军座下军师。将军相隔十二年复又为国征战，我自当牵马执辔替将军效力……”

见岑越的眉毛越飞越高，急忙岔开话题道：“陆生明可真是家底雄厚，半个时辰从雁荡山赶到西夜城，我们四个烧了整整一包袱的神行符。还有那张符纸，能掏出那种程度符纸的当世门派不过一二。就连画阵法所费的材料，卖了十个你大约能凑一半钱……”

岑越有点愧疚，但转念一想不过符纸和材料而已，救了一座城池的百姓。符纸材料与一城百姓，孰轻孰重？岑越那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了。

“两包袱的神行符、两张符纸、再加两倍的材料，能救这一城百姓，陆生明也绝不会吝惜的。”岑越斩钉截铁道。

江珑笑了笑，不会吝惜？修道便是化外之人，红尘中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人不也看不到蜉蝣蝼蚁的生死挣扎？修道修仙，修出了慈悲，更修出了无情。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你只剩两根尾巴，快将你的狐珠寻回吧，长久如此对你修为无益。不仅难以寸进，更怕有所倒退。陆生明托我嘱咐你，再过两三天大军就到西夜城了，一定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岑越眼睛一亮，又想起什么，眼神暗了下去，颓唐叹气道：“陆生明一定会骂我。我还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脸色。”

“是该骂。”江珑嗤笑一声，复又检查了岑越的身体：“妖就是比人结实。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濒危的重伤也能很快恢复。战场上将士们能有这样的生命力，想来将军便不会愁了。”

岑越心里一咯噔：“你也看到了那些不人不妖的狼骑，你可别动什么歪点子。”

“怎么会。”江珑笑一笑：“将军不喜欢。”

岑越凝视他一会，江珑不闪不避，坦然地任他注目。他也是一条疯犬，所幸脖颈上绑着项圈，项圈地那头牵在世上最安全的人的手中。

“你身体无碍，也恢复了清醒。我是时候回军复命了。”江珑收拾好竹筐，将它好好摆在岑越床头，笑道。

“咦？不是两三日后大军就能到西夜城了？你何必多跑两趟？”

“主将的命令业已完成，作为军师如何能少一天不伴主君身侧。”江珑柔和浅笑，凶戾的面庞变得温柔，让人联想到坚硬的冰锋逢春化水，抑或是雪原常喑的花遇暖盛开。

无论哪一种风景，都让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