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迎天帝幼子入主天都府承袭帝座？”

“……疫病吗？”

“神州哪出过什么天帝世袭，岂不是天意？”

“中书无道，逆天而为，天意灭他全族。”

“要是早几年壳裂，就能赶上诏帝的六十年弘治。”

“谁能料到天罚来得如此之快？小少主们还恰巧府上做客……”

“全都死了？”

“嗯，全死了。”

“可怜啊……那吾主岂不是后继无人？”

“唉……”

烈日炎炎，躲屋檐下乘凉的人论及近日惨事，难免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后继无人么？

中年男人面上冷峻，隔得虽远，他却斜睨着声音来处，显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头，仰望万里苍穹，眼中不屑。

风调雨顺、旱涝灾祸、天帝更替、万物轮回……这些皆被视作“天意”。而他学武四十年，习剑四十年，苦练四十年……若真有天意、靠天助、畏天罚，那他又何必花这四十年？

男人回身，眉目冷凝行至供奉的祀堂前，问早在那里恭候多时的女子：“还要多久？”

“回吾主，卵壳已经壳裂。”

“卵壳”也是一种“天意”。

相传“六灵神”造世时留下“卵壳”，卵壳质地极为特殊，从降世到长成约四至四十个月不等，婴孩便会自“卵壳”中降生。期间卵壳会保护里面成形中的婴孩，世间任何利器都无法使其破损。长成后，需将它供奉在祀堂中，等待天意所达，自然裂开——这个过程被称为：壳裂，乃是孩童降生的瞬间。

男人推开祀堂门扉，立刻嗅到里面漫溢出的浓郁艾草香熏，四周缕缕白烟缭绕，正面供奉着一座“生蛇神”造像。

初看造像，与普通蟒蛇并无二致，细看蛇身却能窥见每个鳞片上附着的草书，亦或称之为符文。据说那上面隐藏着天地伊始的一切诡秘、命运与神意，而这世间除开得到昭梦天启的天帝，无其他人可读懂。

无风自动的烟雾把生蛇造像包裹得如梦似幻，影影绰绰得让人有些看不真切。造像下方的供桌上，呈圆形摆放着其余五尊灵神的造像，分别为：麒麟、鸷鸟、伐虎、玄冥、苍龙，与生蛇并称为“六灵”，各自主理丰收、仁慈、祸福、安康等。其中生蛇位主再生与土地，卵壳自是由此神主宰。

五樽神像环绕包围住一枚椭圆形的墨青色卵壳，也寓意万物降生之尊贵。

然则，古书中也有记载：生蛇性燥、易怒，喜欢腾、喧闹。祀堂中必须长年以上好茗香供奉。茗香自然价格不菲，一般民家通常会为自家的卵壳做上标记，统一供奉在村中、镇上或郡中的祀堂里，大家轮流供养祀堂香火。待到每年“生蛇月”的“壳生祭祀”，在盛大喧嚣中，共同迎接婴孩诞生。而名门世家，自然是有单独供奉的祀堂，这种祀堂便称作：私俸祀。

私俸祀前树影稀疏一片寂静，微风不见，地上灰砖被烤得阵阵发烫，等待壳裂过程缓慢冗长。

时辰已过，依旧没有动静。

“没有弄错时辰么？”

男人刚开口质问，稚嫩的啼哭却恰到好处的打破平静。

女子不敢多言，急忙拿着准备好的童褥踏进私俸祀，从里面抱出一个啼哭地男婴。

“抱过来。”男人道。

女子双膝跪地，恭敬地把婴孩双手奉上。

男人则抬起左手，仅用两指自额头起，顺婴孩的四肢脉络游走一周，并撑开其眼睑目光一扫，而后颔首道：“筋骨不错，可惜目色晦暗，并无大智大慧。”

女子见势连忙接话：“这孩子宽额，是福及之相。”

“生在此地便是他的福相。”男人摆手道：“带下去好生照顾，免得再来一出‘后继无人’。”

女子依言称是，却是稍稍犹豫了一瞬似乎才鼓足勇气问：

“吾主，不为小少主留一片‘鳞’么？”

鳞是壳裂剩下的碎片，通常会保留最小的一片让孩子随身佩戴，代表父母为其避祸召祥的心愿。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