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子归转头视了身侧银曜石大柱中自己的影子——眼角一抹陌生的暖意，让他莫名怔忡。

他只若无其事地低头整了整朝服，复又一本正经地问道：“炎部细作的消息可靠吗？”

“必定是可靠的，否则此等大事也不敢妄报。”

陌子归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凝固。

大殿另一侧的暗影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窜出，那人的脸极度瘦削，因此也显得棱角过于分明，一双幽然的眼藏在暗处，殿里的灯火照着脸部的下一半，只见他的唇角缓慢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早先公主入平圃之时，臣下便提醒过君上。”他微微颔首，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移出暗影，向着陌子归扑去。

“炎帝次子的去留，君上应该早做决断。”

“他不过是个不满三百岁的稚童，天族怎可能做此等不仁不义之事，为天下所诟病？”

“你不要忘了，他身上留着炎帝的血，”那人轻哂一声，“存在即是威胁。”

元始天尊起身一拜，说道：“苍术尊上未免忧之过虑，炎帝次子因为生母身份卑微，炎帝在时便没有被承入继位之列……”

“哦？！”苍术猛然的惊问，倏尔朗声笑开，声音像是飞禽攻击时俯冲的呼啸，“原来，没有被承入继位之列，是不可以称帝的？”

笑声隐没，朝堂之上瞬间死寂。一时间像是结了冰，众人只如履薄冰地站着，小心翼翼地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几位老神仙都不敢再说话，作势埋下了头，但眼风都是往着朝堂高座之上的陌子归去的。

然而陌子归却依旧淡然地坐着，字字句句虽然都听了去，却又似没有听进去。他笑笑，眼里的那丝暖意被寒风驱散，嘴角却弯出一个极美的弧线。

“既然炎部细作来报，称公子不言的皇陵里并没有他的仙身，也就是说炎帝长子目前只是下落不明。仙尊当年能弃炎帝而助本君，亦是颇有眼界之人。而如今不去忧虑这个更大的隐患，却抓着个小孩子不放。莫非……”

陌子归顿了顿，笑意更明。

“这天下太平的顺境，真能消磨心智不成？”

苍术霎时变了脸色，声音重了几分，只道：“攘外必先安内，公主是否知道不言未死还未可知。她究竟是为联姻而来，还是为复国而来，亦是不甚明白。如此就仓促答应联姻，未免儿戏。”

“是联姻还是复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炎帝长女和次子现在都在平圃宫。”

陌子归缓缓站了起来，立于高台俯视众人。背后是深秋金辣辣的阳光，他的玄色身影周围蓦地染上了一层金光。

“天炎阪泉之战，先帝身死，群龙无首。本君当时能够力挽狂澜，数年之内灭叛军，定天下，那如今也不会惧怕一个稚童。”

苍术神色愤然，他知道陌子归虽年轻，但手段的冷冽阪泉之战中他不是没有见过，否则延续千年的天炎之争也不会由他终结。

他当年叛弃炎帝而改助陌子归，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他淡然地笑笑，不再多言——来日方长。

“祭天的日程怎么样？”陌子归问。

“回禀君上，本是定在了初雪之日，无奈祭献用的螭吻实在难寻，所以日程改在了三界回春之日。”大司命答。

“螭吻……”陌子归一听这两字只悠悠扶住了太阳穴——对于他来说，现下不然才是那个让他更为头疼的存在……

“本君知道了，若是没有其他事你们先散了吧。”

偶然瞥见窗外蹑足探入的阳光铺在地上，点点斑驳，自己的影子也是黝黑一片。陌子归一向定的心，倏然有些烦躁。

他不是不知道三界之人对他的继位一直颇有微词，就连天族几位曾同他征战的老将亦是质疑他的资历和身份。否则他也不必抓着不然这颗棋，以拉拢她身后的炎族势力。

如今的局势不过是表面的太平盛世，深处却依旧是暗影涌动，虚虚幻幻。他身后的这把龙椅，当真是叫人如坐针毡。

众人三三两两退出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