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方过，三十三天已是万家灯火。天族大宫里各宫的把事也点起了宫灯，在春夜里的温风里摇摇晃晃，变成了灯影重重。

陌子归的心绪，便也如这些晃悠着的宫灯，没有着落。走道上偶尔行来的仙娥，脚步窸窣，耳边青叶阵响。

他想起那时在朝宴之上初见不然的情景——清风吹过，千叶歌鸣。

他忽然有些怕，怕的是不知自己这番拼命赶回，为的是什么。犹豫之中，他将手置于璇吾宫的门环上，夜中孤立，久久不扣。

“君上，”后荼和崇籍在他身后轻唤，陌子归回神，无奈一笑，依旧是不动。

“吱呀——”一声轻响，后荼替他推开了璇吾宫的门。

陌子归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站着。倒是门里的人闻见声响，先迎出来了。

月余未见，眼前的女子依旧是清瘦无比，脸色似乎比平常更差，月光之下惨白的一张。与身上的霜白色衣袍放在一起，就像是夜里迷起的雾气。

只是那双眼睛，无论是秋夜还是艳阳，总像是闪烁着不灭的光，在雾气弥漫里也是熠熠生辉。

陌子归见她走出来，竟然是先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是受了些苦，但也不致于到病危的程度。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站着，半晌，陌子归终是开口道：“接信说你……”

“病好了大半，君上不必挂心。”

陌子归不再说话，避开不然的眼光，步履平稳地行入了她烛火通明的书室。不然便跟着走了进去。

“天玺是你拿的？”陌子归停在她的书案前，眼风落到案上的那只玛瑙黄的玉玺上。那是天帝的授印，凭此调动天族禁军。

巫山的八只凶兽想必已经被斩杀，黄灵才得以取出。除了天族禁军和天帝本人，没有人做得到。那么一定是有人僭越君权，私取授印，调动禁军，还将天族仅存的黄灵取用。

这件事，除了呆在三清境养病的不然敢做，陌子归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

“是我拿的。”不然答得干脆。

“你可知这是……”

“这是死罪。”不然声音沙哑，听得出病累困扰，但是语气依然铿锵。

“你认为自己可以逃脱律法的制裁么？”陌子归的眉头隐隐蹙起，神色严肃。

“不然没想过，”她轻松地笑了笑，“君上不是说过做对的事，总要有人站出来，担负盛名也好，担负骂名也罢，怎样都好过袖手旁观么？”

“哼……”陌子归冷哼一声，有些疲惫地坐下，他顿了一顿，才抬头缓缓看向不然，“你想我拿你怎么办？”

“不然希望君上将我治罪，送去凌虚境。”

陌子归长长地叹一口气，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微微有些落寞。

“我从出生到现在，只做一件事——继承天位，一统三界。可我跌跌撞撞走到今日，依旧是被暗算刺杀，被怀疑继承权。唯有方才，万人跪拜，我才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被接受的君主。”

他将头抬得更高些，烛火的光全然映入他的深眸，在火光下，他灼热地注视着不然。“但这样的接受，却是因为你。”

不然不说话，安静地看着陌子归。他就像是一个带壳动物，坚硬的外壳中是柔软的躯体。他只敢偷偷伸出触角，周遭稍微的风吹草动，他便如惊弓之鸟，坚硬的外壳又会轰然闭起。

她不知道，他的壳此刻是在被消融，还是又受到了什么触动，要急着关起。

“你就这么拿到天玺了？”陌子归问，显然是不信她没有帮凶。

“当然不会这样简单，我一个人也打不开你的封印……”

陌子归轻哂，倒也是佩服她的不隐瞒，但还是带着几分怒气问道：“谁？”

不然忽的屏息，她倒不是想矢口否认，陌子归那般心眼怎会相信她能凭借一己之力就做成了此事。但她也不想告诉陌子归，那个人是谁。

陌子归转身，语气淡然，“元始天尊真是活得越久，胆子越大。”说完瞟了不然一眼。

“拿着。”

不然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