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玉很讨厌无泪，无泪也想讨厌长玉。可遗憾的是，她不喜欢长玉，却也不讨厌她。许是因为，她不用再面对段子禛。亦是因为，长玉为段子禛付出的，是她给不了的执着。一生认定了一人，就要在一起的执着。

果然，此后她再无哭过。伤心这事，埋于心底，时不时跳出来折磨你一下，便也过去。

而死心的滋味，只有段子禛一人尝过。

他知无泪的眼，是再也不能复明。细衡数日，终决定，倾尽所有，换一个机会，亦让她能安稳。

皇族动作极快，个把月后，便已按捺不住。月黑风高夜之时，探进了他的眼下。

玉念安为无泪求情，被囚东宫，不得而出。此后不知，会如何变迁。

而他。

圣上把长玉安进他府中的最大目的，便是想要牢牢制住段氏。所以，在皇族看来，段子禛的心中，只可，亦只能容下长玉。否则，一切都会白打水漂。自然，皇族不会放过无泪。他不甘成为所谓傀儡，更不会让无泪受半分伤害。

所以，这个法子，便是两全。

“你要带我去哪里？”无泪紧紧蹙着眉，死咬着牙。她知道身后有许多暗卫，虽脚步声极轻，可在这寂夜里，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去一个，再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

再不会，有人知道？

初乐明了，看向旁的无泪，不知她是否猜到故事的结局。

疏影，渡命数，堕生梦。二花仅咫尺距离，却隔了整个天涯海角。若要使朝露昙花重现，唯有重逢于虚幻的梦中。

现世，疏影二花同色，一切迟早会土崩瓦解。所以，段子禛赌了个大胆的决策。以自己的命数作筹，让无泪同他堕入虚幻的梦中。或喜或悲，半取决于无泪，但更多的，是他为她编造的离分。

初乐不知道，段子禛在虚梦中徘徊了多久，一世一世，不肯放手。而无泪的结局，其实只有死。因若疏影还是同色，他便必须杀死无泪。这样，梦才能重头。

他困了无泪很久。

而玉念安之所以放猛虎逐他们下崖，多半是因为此间虚梦，依是无用。

没错，无泪之前所述的，是半真实半虚假，段子禛为她造的幻梦。而事实上，他们早已死于梦开始的那日。

无泪这余生，活于梦中，打不破幻影，便忆不起一切。哪怕段子禛终于肯放手，结束这个执念所生的幻梦，却依是死在相生的记忆里。所以，没有人身，没有记忆。虚虚妄妄将数年光阴，渡了须臾梦境。

如今，能再回地府，许是执念，已灭了吧。

段子禛轻覆上她的唇，没尽最后一丝生气，苍白可笑。

这日，是他们都忘了的上元，此世最后一个上元。往后梦里，怕是无法再如这般，真真正正的活着。

梦内，血红一片。

将尖刀刺进她心口的那一刻，段子禛无有后悔。也许放她走，是他真正该做的。至少应了那句美人剜骨相思尽，君子长情谁人明？

便当，是还完欠她的债，允完对她的诺。此后，别去纠葛，再无归期。

外头寒风吹进，消散了那缭于四周的雾烟，打破层层虚影，止于寂静。

初乐抬手灭了香炉，看向变回原样的画魂楼，心中蓦有些空落落的。也对，这世本无情，情自在人。只看你的爱的多少，愿意以什么来换取。

然，你不会知道命运的贪心。或许，你手中的筹码，远远不够有资格换取。哪怕赌上一切，依会落的个尽失的下场。可那又如何？撞的头破血流，终归是了了自己的夙念。

也是好的。

突有几分敬佩那司命之神，能做到这般决绝无情，难怪司掌这天下命运。还有空闲来造出这么多鸳鸯债。

“我，我一直活在梦里。”不知何时，无泪已变回了人身。喉头如被哽住，轻轻吐出这么几个字，“他杀我，是终于要放手？”

看着她此副欲哭不泣的模样，初乐更是发堵。

无泪忽笑起来，尖锐而刺耳，千疮百孔。没有再回身，一步步，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