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月微光最是温柔，树梢染着淡淡莹白，抖落地上细碎斑驳的蝉翼光斑，春风吹来淡淡花香，乍暖还寒。

我最近对温度的感觉其实有些迟钝，说不上来是怎么了，就是以往很怕冷才对，如今打了井水直接擦洗身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把挽着的长发重新梳理一遍后，我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居然不怕冷了，愣着看了会边上的那口井，才涌上一股‘都已经是鬼了，还计较怕不怕冷吗’的荒诞感。

把自己打理好以后，我还找到了隐藏在角落的扫除工具，毕竟弄得一滴乱糟糟的水渍也不太好看，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节奏避免二次出汗的清理好周围，我这才沿着来路走出去。

刚踏上长廊的台阶没走几步一抬头，我边看到了月下穿着华丽振袖礼服，披散着一头柔顺长发的本泽昭子小姐，以及站在她对面神情一如既往淡然的黑死牟先生。

一种不小心闯入别人起居室的尴尬在我心里冒了起来，我紧张的头皮都有些发麻，感觉自己就不该走出来，但是不出来我没法回去啊，就这一条道啊。

我感觉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先退回到之前的院子里，但是返回去什么时候才能又出来呢，要是先生跟这位本泽小姐就在这秉烛夜谈一晚上了呢，毕竟那位小姐手里都拿着酒壶呢，很显然是要跟先生聊很久的准备啊！

就在我感到自己不阴不阳怪尴尬，现在不管怎么做都不太对的时候，黑死牟先生抬眼看向了我，霜白的月光落在他脸上，让那六只腥红的眼晕染上温柔的湖水粼光，像父亲在我幼时突然伸手把我抱过了头顶，让我骑在他肩上一样的慈爱目光，顿时就让我放松下来许多。

“走吧，回去休息。”

我慌忙小跑几步，避开了昭子小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觉得还是做错了什么，抱歉啊昭子小姐，我真不知道你跟老师今晚还有闲情逸致秉烛夜谈，老师也没说啊啊！

从那道长廊拐过到另一侧的道路后，我才真的完全松懈下来，想了想还是拿笔写了问先生——

【老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跟本泽小姐了？】

本来不稳会更好，但我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很违和，不搞清楚我怕我以后又不小心做了什么令人尴尬的事情就糟了。

如果这两人真的是就差捅破一层纸的关系，那我以后对昭子小姐也该更加恭敬些才对，毕竟那可是有可能成为我师娘的人嘛！

先生拿着我那张纸看了片刻，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六只眼睛里都明明白白铺开了‘嫌弃’，我还以为是我的字丑到他了，刚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就听到他不冷不热但却分外笃定地说道：“我有妻儿。”

在那字音滚落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微微发苦的酸涩，透过那余韵微长的苦味，还有隐隐的一丝甜，甜的太少太短，还没能仔细分辨是什么样的甜味，就已经沉寂在了微凉的空气里。

其实想想也对，老师虽然看着似乎年岁顶多比我兄长再年长几岁，但很多男子十五六岁就已经结亲，二十左右孩子都会叫爹爹的大有人在。

所以他曾有妻儿并不奇怪，但那都只是曾经的事了。

【老师，可你成为了鬼，就无法再拥有他们了啊。】

以人类为食物的鬼，无法触碰日光的怪物，失去了继续生活在普通人类的家人身边的资格，主动离得他们远远的或许是心底里还残留有的人性最后的温柔了。

还好这里是我的梦而已，只要我从梦中醒来，我还能继续拥有自己的家人，这样想着的同时我越发难以理解先生为什么成为了鬼。

他有妻儿，难道不会舍不得吗？

“……凡事有得有失。”他这样说着又揉了揉我的脑袋，那几双眼睛像是浓雾萦绕的山林般令人看不透；“有失也必有得。”

先生说的话我总是很难第一时间就领悟，想要多想想其中的深意，却被他敲了下脑袋让我赶紧睡觉。

我下意识地想吐吐舌头，不过觉得这举动实在太过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