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怒意化成一团浇不灭的火，纠缠了他一整夜。

他做了个荒诞离奇的怪梦。

起先，是一个五官近乎炫目的红衣少年，眼睫微翘，眼底的光旖旎又迷离，眉梢却带了蜜意，亲昵的嘴角揉着一个甜丝丝的笑，在他识海深处不停旋绕，蛊惑着什么似的。

那和尚睡梦中轻轻皱了皱眉，本能地抗拒着那人的靠近，魂灵出窍一般的不真实又让他无从抵抗，下一刻，孔涟的表情变了，他眼底光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脸上的暖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远情从未见过的狠戾与癫狂。

那人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郁，目光从柔亮变得如鹰般尖锐，他仍在笑，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整张脸像是笼了一层灰蒙的阴影，而随着神色的变幻，他的周身装束也一点一点改变。

梳在身侧的鱼骨辫松散而开，变成一头微卷的长发垂在身后，那人的红色劲装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黑的妖袍，腰带松松垮垮垂在胯骨，露出胸前大片精瘦苍白的胸膛，他黑瞳深处涨着红色的流光，不可一世里，带着三分先天的讥诮。

沉于深眠的和尚呼吸都急促了，那人熟悉又陌生的脸是映照在一面铜镜上的，好像这个顶着孔涟脸的人正在照镜子，而自己就藏在这人的眼睛里，窥视着这一切。

那人扬起脖子，打量着自己的脖颈处，这才发现他脖上有一道不浅，但也不至于要命的割痕。

——这是……谁的记忆吗？

耳边开始有了声音，像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某种动物撕心裂肺的尖鸣，混杂着凄厉的求饶声，听不太真切，只能模糊辨别几句零星——

“君皇，饶命啊君皇——”

“我们九尾狐族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东皇枭！你不得好死！”

有个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走近，停在他身边。

是个青年的声音，沉稳又清朗：“主人，”他说：“九尾狐的尾巴已经砍下了，现在烧吗？”

镜子里的人动了，他微微歪了歪脑袋，放下了那面铜镜，转过了身。

远情这才发现，他站在一个通体纯白的山洞里，洞口放着一个玉做的烧火台，那人连看都没看身边人一眼，随手接过了一把毛茸茸的东西，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是数条火红的尾巴，切端还留着温热的血迹。

那人好像轻声笑了，向洞口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一个雪白的玉榻，榻上卧着一个身着白袍的长发男子，像是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因那人是侧卧着的，远情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接着，“自己”好像是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了一阵，而后很是愉悦地笑了。

他说话了，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点微哑的性感，莫名听起来有些耳熟，他嘴边的笑意好像没有放下来，并且嘴角越翘越高：“这点狐尾不够——再去宰一只。”

身边的青年却不动身，顿了顿，试探着道：“主人，九尾狐族，只剩最后一只幼崽了，再杀了，就……”

“没了就没了……”那人满不在乎地走到洞口，将手中大簇狐狸尾巴扔进火台中，火光骤起，冲天一样，鲜红的尾巴混杂在火光之中，劈啪作响，却没有黑烟，反而撩起一股馥郁的香气，“区区灵兽而已，我留着他们，指望他们做什么吗？”

身边的青年好像不敢闻这个气味，捂住了口鼻，闷闷地应了一声，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提醒道：“主人别忘了关闭五识，这九尾狐火烧之后催欲，任是神君……”

“知道了。”那人慵倦地应了一声。

他心情愉悦地注视着面前汹涌的火苗，手背在身后，大拇指无意识地搓弄着食指第二个关节，但远情知道，他并没有关闭什么所谓五识。

不仅没有，那人甚至故意吸了一口已经弥散了整座山洞的香气，呼出的时候发出一声喟叹。

床上的和尚深深蹙了眉。

那股迷魂的味道像是随着梦境传了过来，荡在他鼻尖，沁入肺腑与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