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悠听得太后这句话，一张脸顿时白了几分，过了好一阵才嗫嚅着说道：“太后教诲，心悠自然不敢忘，您对心悠的恩情，心悠一直铭记在心。”

“哦？既然不敢忘，那你便把哀家那日说的话，再一字一句地复述一遍。”

太后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听不出半分严厉与苛责，可即便是这样，许心悠背后仍渗出了冷汗，一面回忆一面努力稳着声音。

“太后您当时对心悠说，心悠已被过继到许氏这一辈家主名下，从此以后只有许家嫡女许心悠。”

“还有呢？”

“还有，还有便是，心悠自此要和亲生爹娘，不，和叔父叔母划清界限。”

许心悠说着，越发觉得是她偷溜出去见兄长一事被太后知晓了，心中忐忑至极，不晓得太后会如何处置她。

出乎许心悠意料的是，太后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她道：“既然你还记得，哀家便放心了。好了好了，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房去吧。”

许心悠起身向太后行礼告退，待走出正殿后，才发觉腿脚有些发软，忙伸手扶住一直等在外边儿的侍女，这才朝前走去。

殿中静默良久，云竹瞧着太后面色极差，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在心里叹一口气，又见太后头痛似地抬手抚上额间，云竹便上前轻轻为太后按揉，语带心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您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从鼻尖溢出一生冷哼：“这些年来她一直受哀家庇护，心思却越来越多了！当真以为她那点小动作能瞒过哀家？”

云竹忙劝道：“太后莫气，您当年不是说过，心悠姑娘是个好苗子，她一定不会辜负您期望的。”

太后闻言，轻叹一口气道：“好了，哀家知晓你是一片好意劝导哀家，可是这些年来心悠不仅没有半点长进，心眼儿还反倒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只怕哀家就算腆着这张老脸将她送入东宫，她也没过几日就会惹得太子厌弃。”

“哀家老了，不比从前，这回是真的看走眼了。”

太后语气并无多少波澜，好似在说什么平常琐事一般，可面庞上流露出的失望与疲惫，使得她看起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太后您可别这么说，您还风华正茂呢。”云竹听得一阵心疼，开口劝道。

太后被这话逗得一笑，拉过云竹的手拍了拍：“都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风华正茂？就数你嘴甜。”

太后说着，不禁忆起了往事：“想你当年刚来哀家身边时，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现在呀，和哀家一样，皱纹遮都着不住咯。”

太后眼睛望着前方，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实处，拍了拍云竹的手继续道：“想当年哀家回涂洲，你可是跟着哀家一起回去了的，哥哥从旁支里挑了那么多适龄的女孩子，哀家偏生一眼挑中了心悠。”

听得太后说起去涂洲一事，云竹也仿佛陷入了回忆里，轻声回应着太后。

太后继续道：“哀家当时不为别的，就为她眼中那一点野心，哀家想着，这宫中可不是个太平地方，你若没点心眼儿，那便活不下去，你若没点儿野心，那便爬不上去。”

说起这些来，太后可是深有体会，涂洲许氏虽是名门望族，可在京中根基并不深，她能有今日地位，不知是踏着多少人才爬上来的。

“哀家当初瞧着心悠这孩子人又灵泛，又嘴甜会讨巧儿，想着好好教导一番，他日定能延续我许氏荣耀。”太后说着，不禁又叹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哀家这才挑了她，将她接入宫中悉心教导，可未曾想到她不仅没磨炼出大家风范，反而却越发娇纵跋扈起来。如今看来，她当年的乖巧懂事都是做给哀家看的。”

云竹也记得当年在涂洲见到的那个许心悠，容貌清秀举止文雅，举手投足间还有掩不住的青涩。

想到这些，云竹也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当年那个腼腆秀雅的小女孩，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自卑又自大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