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弦转绮调，丝竹婉转，落入幽闭东宫的废太子耳中，更像是讽刺的催命符。

他没了舌头，呜咽地合着琵琶曲调，脚边是宫婢送来的饮食。哪怕堕入如簇步，他的饮食仍是清洁的，到底皇后未倒，公主仍在，否则他的日子，会比眼下难过千百倍。

门忽然被用力一推。

萧敏悦一袭黑衣，实在不像是这样的日子里该有的颜色。

太子的情绪从惊惧到了狂喜，虽然不能出话来，可喉咙里的音节，分明是：“敏悦！你来救我了！”

萧敏悦挑了挑唇边，与容迟三分相似，却无他丝毫狷狂之气的容貌此时也因着这个笑容添了几分邪气的俊美：“抱歉，太子殿下。”他扬起手中的剑，“我是来杀你的。”

萧敏悦将带血的剑锋收回剑鞘，从东宫的窗口翻身上去，立在屋檐上，一路疾走飞跃，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直到被月白色的身影猛地截住。

两个人不知站在哪座宫苑的屋檐上，站在横檐的两角，在暗夜里一黑一白，显得格外诡谲。

“忌自诩聪明，却万万料不道，背后推波助澜者，是想来对太子忠心耿耿，予取予求的殿帅大人。”苏忌挑了挑眉毛。

萧敏悦冷哼了一声：“底下竟还有苏公子猜不到的事情，真是痛快。”

“你一路在背后推助太子，让他对你信任以极，什么污秽肮脏的痕迹都放心地交由你去清洗，你表面不动声色，却暗中将一切捅给了陛下。太子此去渭水，也是你一路哄骗，让他肆无忌惮地抢功，灭口，才一举诛灭太子。”苏忌眼眸深沉，“卧薪十年，恭喜师兄，大仇得报了。”

“还得多谢苏公子与我配合，才能这般轻易地将他连根拔起，为此，苏公子当真是损失惨重。”萧敏悦满是讥嘲之意，“不知，是否得不偿失？”

苏忌依旧微笑：“忌哪里会有什么东西可失，又哪里会得不偿失呢？”

“你知道我的是什么。”萧敏悦一动不动地看着苏忌，“还是苏公子提醒了我，姜家之人，果真还是嫡女为尊，我才派出刺客刺杀，以至于姜家姑娘对太子也动了杀机。”

苏忌默默了一阵，才勉力微笑了一下，看着萧敏悦道，“如此淋漓痛快地一死，是否便宜了恶人呢？”

萧敏悦看着苏忌，不无挑衅：“你的意思，是要剁去手足，戳瞎双目，做成人彘吗？”

苏忌仍旧微笑：“师兄误会了，只是忌这些日子在思索一件事，想请师兄作答。”

“你是什么人，还需要我这个粗人回答你？”

“有些问题，的确只有表哥能帮我。”苏忌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阴影，一时间魅惑无极，“若是深恨一人，想要灭口，却又担心他家族势力庞大，若事发，或许会因其报复遭到反噬，真正得不偿失，是否还要做呢？”

萧敏悦握紧了手中的剑：“若是觉得值得，便是遭此反噬报复又如何？只要能杀掉该死之人，我便是死上一万回又有什么要紧？”

“师兄与我不同。”苏忌依旧垂着眸，笑意清浅，却是嗜血一般的凉，“既然担心他一门的报复，那便灭他一门，岂不是，永绝后患？”

苏贵妃的一曲琵琶，让姜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个无情无趣的人还能如醉如痴，不得不是冠绝下的技艺，正在跟着众人喝彩鼓掌的时候，瞥到了苏忌空空的席间。

难怪周围的贵女们皆没精打采了起来。

她忍不住暗笑，端起酒杯来掩嘴，却被身边的林明鹃一把拦下了：“你这丫头，怎么端起酒杯来了？”

姜翊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放下酒杯道：“是我疏忽了。”酒香钻入鼻子，难得的佳酿，她忍不住凑近闻了闻，“酒是好酒，只是我这大半年都碰不得酒了……”

“姑娘家这般好酒，怎么撩？”林明鹃虽是斥责的话，语气却很是关切，“还这般爱吃，若是嫁到长公主府，怕要好好地被立规矩了。”

姜翊讪笑了一下：“真被逼到那份上了，怕也就什么都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