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

从乾清宫谢完恩出来的时候，林延泽还一直在思考承顺皇帝最后的那一句叮嘱。

很显然，承顺皇帝所谓的“身体微恙”是装的，但他的精神状态却不太好，和林延泽没长没短地聊了几句之后，他突然严肃起来，说道：“延泽，你顺便替朕去裕陵祭拜一下。”

裕陵，是先帝，也就是英宗的陵寝。但皇室祭拜先祖，毕竟不是老百姓清明上坟，一般都在太庙，不会专门跑去哪一位大行皇帝的陵寝上去。

更何况，承顺皇帝为自己修的茂陵和英宗的裕陵并不挨着，林延泽送两位娘娘下葬之后，要是想去裕陵祭拜，就要多出至少半个时辰的行程，这可一点都不顺便。

可承顺皇帝说完那句话，就不再给林延泽提问的机会，直接把人赶走了。

钦天监选的日子在十月初七，还有一个月，但这次毕竟是要在地宫里多建两个陪宫，因此时间其实是很紧张的。而林延泽作为钦定的扶灵皇子，也开始速成学各种礼仪。

负责教学的是成王世子林崇波，而此时，林崇波对林延泽已经是目瞪口呆了：“殿下的进境真是快，这才三日，臣就已经挑不出殿下的纰漏来了。”

成王一脉，一直就是皇室的大管家，几乎所有宗室子弟都是在宗正司学的礼仪。林崇波从十七岁起开始教授年幼的宗室子弟，至今十二年，在宗室里面的名声已经能止小儿夜啼了。

盖因他授课的时候总觉得那些小孩子笨，学得慢，他气急了就直接挥鞭子。像之前在中秋宴上给承顺皇帝当托的那个舞阳王，到了十岁看见林崇波还能直接吓得哭出来。再比如林景渊，虽然因为身份尊贵没挨过辫子，但他在林崇波面前也不敢造次。

但这次教授林延泽礼仪，实在是令林崇波震惊。所有的知识，动作等，他说一遍，林延泽立马就能完美复刻。这次说是让他来帮林延泽速成扶灵时的礼仪，实际上已经把所有的礼仪都教得差不多了。

“都是崇波大哥教得好。”林延泽谦虚道。

但其实也是实话。他能学得这么快，完全是靠前世的记忆，而前世教他礼仪的，还是林崇波。林延泽可忘不了林崇波那四处找鞭子却又不敢抽他时的抓狂样子。

林崇波自然不知道内情，心里还为那一声“崇波大哥”乐开了花。虽然是同族，但也是未来的君臣，更何况林延泽身负亲王爵，本就比他一个世子级别高。能被尊称一声“崇波大哥”，这对林崇波来说可能比受一次圣旨褒奖更荣幸。

林崇波心花怒放，面皮却装得很淡定：“臣愧不敢当。既然现在殿下已经学成，臣就回去复命了。”

林延泽和他相互行了一礼，算作告别。林崇波走出文华堂，心中还在回味那一声“崇波大哥”，都没好好看路，竟然还撞到了一个人。

林崇波身体强壮，只觉得肩膀稍稍有些疼，被他撞到的那个人却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还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你没事…景流兄？你怎么进京了？”林崇波想去扶那个人，看清了他的面庞，却有些吃惊。

林景流被撞得不清，在林崇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还觉得头有些发晕。缓了一会，才答道：“祖母和渊弟冒犯了燕王殿下，我是代父王来向殿下请罪的。”

林崇波想到了前几天吴王别府和英国公府都被围住，至今也没有解禁，再看林景流一副虚浮的样子，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他不清楚内情如何，不敢多发表意见，在确定林景流没有被自己撞出残疾之后，匆匆和他告别，出宫去了。

林景流靠着吴王府的牌子才勉强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进了宫城，自然不可能再带随从。他忍着痛把身上的衣冠仔细整理了一遍，才对着大门抱拳道：“吴地林景…”

“景流世子请进来吧。”

却是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已经是文华堂太监副总管的小赖就过来打断了他。

林景流心中不忿，却只能陪着笑脸，一路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态跟着小赖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