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驿丞王长岭之外，林芷又亲自在人群中点了几人随她一同去，她有身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撑腰，这些人竟然不敢多问半个不字。

倒是林芷极为谦逊客气，“我与诸位素昧平生，求各位一同做个证见，这场火起的突然，及时查勘现场，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王驿丞亦上来团团给各位作了罗圈揖，“多承列位侠义援手，今日之案颇多蹊跷，小老儿的儿子儿媳两人也都丧命火海，既然林娘子要查勘现场，就请列位再辛苦一阵，做个证见吧。”

被林芷选中的人都陆续应了声。

这些人其实也在慕容雴心中的名单里，正是他仔细观察过，能够对周边人群有影响力，且一直冷静没有受人蛊惑的人。

冷静的人里也有可能是敌人潜伏，或者已经被敌人收买。

她单挑出这些人来，到底是发现了什么疑点？还是纯粹只是想找人做个见证？

慕容雴震惊之余，也知此刻不能给林芷泄气，只得悄声安排大部分人重点防卫昏睡不醒的沈荇，亲自带了两名护卫陪林芷到前面去查勘现场。

本朝向例，潼关县令向来是驻军的主将兼任，火起时王驿丞已经安排驿卒往潼关城报急，孰料潼关县令也即潼关主将杨涵带兵外出巡查，遇雪未归。

如今只有潼关县衙负责凶案的仵作、办案的衙役四五人闻讯赶来，沾了人命的案子，向来是官府诸吏中“快班”的差事。

为首的衙役正是快班的头目，姓舒，原是辽西军中的一名队正，后来因伤瘸了一条腿，这才退回原籍。

慕容雴、林芷并王驿丞带人过来时，舒捕头正拖着一条瘸腿，在现场查勘。

此刻天空中又下起细碎的雪粒，火场一片静寂。舒捕头扭头看了这么一堆人，往旁边啐了一口，毫不讳言地咒骂道：“晦气。”

其实别说是舒捕头，就算是王驿丞，并林芷挑了来做证的这些人，也都不相信她一个娇怯怯的小娘子能呆多久。

十余条人命的凶案现场，残垣断椽清理的差不多，捕快、仵作才抬出六具烧成焦黑的尸体。

若非久经沙场的老将，普通人看到这人间惨状都会跑到一边搜肝刮肠地呕吐，勉强能忍的，也仅是因为今日厨房起火，大家的胃里都空空如也。

林芷这么个娇怯怯地小娘子，脸颊也苍白如纸，她合掌默祷片刻，轻声道：“我开始了。”

她为了行动轻便之故，脱下了避雪的大氅，从随侍的护卫手里接了一支火把，迈步跨进了火场。

与舒捕头的仔细侦查不同，她只是沿着衙役们落过脚的地方在场内走了一遍，每到一处都摸了摸地面，仅此而已。

林芷发鬓肩头很快就落满了轻雪，慕容雴很想上前去给她撑个伞，又清楚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有资格当众关照她的那个人，又生了病昏睡不醒。

“王驿丞，本地何处有桐油？”

林芷从火场跨出来的时候，人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瞧着她在废墟里站着的模样，颇有一种小白花开在战场上尸首堆里的凄凉之感。

桐油易燃，是制作油纸、油布，给木材防腐防水的原料，气味奇怪，有小毒，食之呕吐。所以厨房不会有，平常人家也没有谁贮存这个的。

王驿丞脸色突然变了，颤声道：“今年入秋前，才翻修了内院上房，当时购买的桐油多了些，还有几桶，封存在北跨院的地窖里。”

“不用去找了，地窖里的桐油少了一桶。”舒捕头拖着腿过来，向王驿丞道：“地窖的锁，钥匙唯你与你儿王绶两人持有，你儿死于火场中，你……”

王驿丞向来谨慎，几处关键的钥匙都是挂在颈间，从不离身的。他闻言几乎要晕厥过去，颤抖着从颈中取出几枚钥匙来，举着其中一把，“今夜既是火灾，又是十余条人命，儿子儿媳都没了，小老儿只求速死，只是这钥匙从不离身，绝无可能被外人盗去！”

舒捕头观察他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吩咐旁边的捕快，“查王绶近期接触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