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人心险恶，不加防范，是傻子。

任播芳有了阿兄送她的户撒匕首防身，产自姚州阿昌，精纯锋利，她还要找一个憨厚扎实的帮手。

没有钱，没有帮手。

她揣着可以换五千钱的“词曲”从后门进了教坊，交给了青卿，与她约定十日后，再送五篇。

桃花笺的字迹笔力愈显凛然，书写着或狂放、或含蓄、或哀怨、或喜悦、或疏淡的情韵，每首风格尽皆不同。

落款：山鬼。

山有灵兮，山有魄兮，是为山，亦有亦无，疑有疑无，是为鬼。

取自楚辞九歌意境，是为山鬼。

女子写这种俚俗东西离经叛道，会被吐沫星子淹死，为了避嫌自保，任播芳以男子的装束示人，只在教坊后门的柳树下送交艳词。

任播芳给青卿一成曲子收益，有了利的牵扯，她与青卿的合作才能更牢固。

青卿知道做这行当的文人大都怀着赚快钱的目的，从不打听任播芳的私事，教坊有人问起山鬼，她打个马虎岔开话题。只是惋惜作词人上佳的容貌偏生有碍眼的红斑，要是肌肤光净，底子堪比教坊花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几日洛阳那边的妓所舍得出价，你的词曲涨到一千钱一首了。”青卿拍了拍五张桃花笺，劝她：“再多写几首嘛。”

任播芳答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听得疲劳了。”

青卿凑近任播芳：“凤行院有人打听你，想找你过去写词。”

任播芳皱了眉头，警惕地问：“凤行院？做什么的？”

青卿笑出了声：“你啊，果真是娘子，不沾荤腥。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凤行院哪！延政坊的教坊受官家管着，凤行院在平康坊数第一，在长安城私家也是第一号，光在平康坊南曲，凤行院就占了相当于三品官宅子那么大的地儿。能在那里的主儿，说出去脸上都带着光。” br />

“青卿如何回凤行院？”任播芳眉锋越皱越紧。

青卿挑着涂了玫瑰花膏的指甲：“鹤景居段掌柜信得过我，让我帮您。我接了这活儿，就得做踏实了。我在这行别的本事没有，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大理寺卿也做不到。”

“是，青卿嘴严，”任播芳夸赞，又好奇地问，“凤行院出什么价？”

“一首三千。”

春风吹拂柳枝，叶子轻触任播芳的脸，她好似听到了吹动金钱的铮响，斩钉截铁道：“钱数可观，不过我只信青卿。”

这话感动了青卿，她眼里有点痒，宁愿舍分成也不去凤行院，山鬼娘子仗义啊！

假山与连排柳树掩映处的楼阁传来了“咿咿呀呀——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的宛转娇媚唱词，正是任播芳写的词。

任播芳听了直摇头：“青卿，你家的歌姬唱的不对，太软了，太平了，最后一句应曲调略扬，带着大胆的情意。”

青卿捂嘴笑得弯了腰，媚眼一转：“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写这等词的都是烟花柳巷流连的士子，你一个娘子如何……”

任播芳像个男子似的拍着青卿的肩：“青卿，这些情情爱爱尽在古今诗赋，我不过借鉴了古人而已，就像你没去过西域，为何会跳胡旋舞？”青卿想，这话没错，点头称是。

五千到手，去买“帮手“。

向晚时分，长安宵禁，坊外的街道静悄悄。

城墙不远处，行人披着暗色斗篷，在浓黑的夜里潜入一个开在坊墙的不起眼小门，迈着又急又碎的步子，来到鬼火般闪烁的所在。一个个浮动的脑袋颇有默契地压低了声音交谈，手指在对方手心里翻来翻去，打着暗语，进行你知我知的砍价。

这是长安的鬼市。

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人与鬼并存，那么鬼市的存在即合理，那么盯着宵禁的金吾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行走在法与罚边缘的交易。

入夜开市，拂晓散市，售卖见不得光的东西。

往里走，不大的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台子中间，一个秃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