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方才送丝绸物什的薛家婆子正立在后门同人说话，手中还拎着好大一个包裹，沉甸甸的。而送她出门的两人，恰巧有一人是张沐熟识的。

原来，薛家母女虽住在贾府，吃穿用度，一应大小事，却是半点不沾贾府一文，皆由自家每月来送，这送来的东西，也近一半是要送给贾府大小主子，上下仆役的。此次因入冬月，金陵庄铺上的收益田产也一并送了来，比往日多出数倍。不免惊动了凤姐，过来问了几句话，也因此那婆子留到傍晚才出来。 br />

这边莺儿又塞给婆子一包碎银，手里提着一串铜子，笑道：“伙计们辛苦，劳妈妈同掌柜提一提，怎么也要宴请酬谢一番，这些单给妈妈留着吃酒。”言罢，抬手将那串铜子递去。

那婆子忙赔笑道：“大姑娘心慈，惦念着我们。我只说叫姑娘知道，我们心里也一时不忘大姑娘，里头那筐桂圆干，是咱们单给大姑娘挑了上好的制的。”

莺儿笑着送去了人，才和身旁的小丫头啐一句，“呸，咱们姑娘何时喜欢这些干货了，净会卖巧，一筐零嘴就将这些银子的情抵了。”

那小丫鬟便道：“若依我，这些本就是大爷该做的，大姑娘把银子给这些人，还不如给大爷，叫他来请，岂不好？”

“大爷来京一年有余，你可见他什么时候拿着银子不出去吃酒耍乐了？”莺儿撇一撇嘴，“但凡他有半点心计，咱们姑娘又何必管外头这些伙计掌柜辛苦不辛苦！”

张沐听着，心头一冷，对不上，薛蟠的来京的时间对不上，这两个丫鬟对不上，那薛丫头呢，还是他认识的薛丫头么？愣怔半晌，待寒气从脚底传来，才跺脚离开。

“大人。”杞芽在书房门口候着，一见人回来忙迎上去，“您回来了，用了些什么没有，诶呦，这袍子上怎么还沾了水渍，大人快换下来，回头该冻着了。”

张沐不耐烦挥袖挥开，打量她一眼，“柳芽儿呢？”

杞芽收回手，回道，“原来大人都知道了，她才回来，在谢公子屋里，”又捂嘴笑道，“如今她同谢公子话越来越多，连我也不理了。”

谢邵回来了？张沐草草点头，抬脚寻向西院里去。

柳芽儿也在院子门口候着，见张沐来了才舒一口气，“大人，我还怕杞芽不告诉你呢，您快去吧，公子原说要等着你的，只是，唉，大人您进来瞧瞧就明白了。”

“他受伤了？”张沐问道。要向正屋去，又被柳芽儿拉住。

“公子请您先往厢房见人，”柳芽儿叹气，“您，您去瞧瞧她，我烹茶来。”

张沐只当是她口中说的是谢邵，心里一奇，推开屋门入内，“你来厢房做甚？”

屋里只一豆灯火在高架上燃着，照着四周更黑，只见一黑矮身形坐在椅上，头上还包着蓝布帕子，张沐脚步微顿，“这位老人家，您是？”

那乌衣老妇站起身来，低头腼腆笑道：“一个没用的老妪罢了，名字不值当一提。”

张沐看不清人面目，取了火折子又点了两盏灯，又仔细打量，这老妇人头发斑白，身形伛偻，不足五尺，缁色袄裙上几处补丁，却也整洁，双手骨节肿大，生有冻疮，指尖泛白，不由问道：“老人家是可是家中困顿，需要帮人浆洗度日？”

那老妇敛了袖子，略作抬头，“老妪并无身外牵挂，唯吃穿度日而已，都过得去，您一切都好么？”

张沐微作愣怔，一笑道：“您认得我？”

老妪点头，犹豫片刻又摇头，“不认得，猜出来的而已。”

张沐点头，也是，既然是谢邵带来的人，定是早就说了他的身份，又不由暗暗猜测，他究竟命谢邵去做什么了，谢邵又为何要带这样一位老妇人回来？

那老妪也细细打量张沐两眼，温和一笑，“您和陶娘子生的这般相像，眉毛鼻梁却像张大夫，怎么会猜不出。”

她声音轻，话腔中带着吴地的软糯，说出的话却好似道惊雷落在张沐耳旁。

张沐脑中顿时混沌一片，头晕目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