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纨回到镜花阁时，烟罗的面上已是瞧不出什么异样了，只眼尾的一抹飞红衬得双瞳剪水，滟意涟涟。两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撞上了一瞬，她却微带倔强地抿住了唇，将脸侧了开去。

阿纨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换回了镶着明珠的舞鞋，又于腕上，腰间，和脚踝系上了金铛玉环，于动作行止间清泠作响。

阿纨同烟罗今日要献于晚宴的并非是两人跳惯了的清商乐，而是尚未有人目睹的一曲玉树后/庭花。此舞曼柔靡丽，是前朝从宫中传出，为亡君所作，本应为人所忌讳，却不知为何在如今世家中风靡了起来。凡舞此曲者，大多是一人独舞，并且尤为着重于亡君诗词中的奢丽悱恻，醉生梦死之意。但这样的舞美则美矣，却未免有些流之于俗。

阿纨同烟罗便用了许多心思将其重新编导，以舞喻花，以花喻情，一曲双生。

此舞之名便是起源于花。传说因前朝亡国妖妃的钟爱，后宫中被亡君下令栽满了后/庭花，并写下诗词，后编做曲。传说后/庭花开有红白两色，红花盛开时，宛若一树辉焰烟霞，衬得那妃子“妖姬脸似花含露”；而白花盛开时，则好似一树浮玉飞琼，映得处处“玉树流光照后/庭”，因而又被唤作玉树后/庭花。

而两人便是要共舞一曲辉焰伴流光，玉树盛烟霞。

烟罗舞的是红色的后/庭花，却更是在拟作那位譬如朝露的妖妃。她的舞旖旎缠绵，却也哀婉-在轻软朱袖的一掷一扬，一拂一掩间，便已绘出了从盛放至衰败的半个轮回。

而阿纨舞的则是与之相对的一树白花。同烟罗相比，阿纨拟作的只是花儿，却也不仅仅是花儿，更是妖妃心中所钟情，希冀，寄托的自己，是亡国的妃子一生求而不得的冰洁和清宁-她的舞纯丽而柔缓，诉情不在水袖，而在流盼的两点玉瞳，倾折的一搦素腰。

烟罗同冰纨，正是一深一浅，一动一静，珠璧联合，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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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樀…樀…樀…”阁门忽地传来了三下整齐地轻叩声，曾为她们领路的仆役站在门外恭声道：“两位娘子，晚宴已是要开始了，我家公子特命小人来引两位娘子前去。”

阿纨轻轻应了一声，还未如何动作，烟罗已是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出门来，落足间环铛清击，珠玉生辉。饶是那仆役城府较深，却也不由得望得呆了一呆。

他自觉失态，便只径自在前提灯引路，一路上三人皆是默然。

夜色深浓，万物俱寂，宴客处却是灯火熠熠，沸沸扬扬，喧闹明照得仿若白日一般。那仆役方领她们行至阶前，便有婢女迎上前来，恭谨一礼道：“辛苦两位娘子久等了。两位都是舞曲大家，不比我们府上的寻常舞姬，因此得要酒过三巡，诗作闲谈过后方才作压轴出场，为诸位宾客一展风姿才好呢-请随婢子往这边来。”

宴厅内数排食几依次列下，尽兴欢游了一日的世家子女们已是酒足饭饱，在烛光的摇曳下愈发显得面色红润，醉态深深。女郎们尚且较为矜持，径自掩着嘴儿说着话儿，只笑声有些尖尖的，较平时的悦耳娇笑要有些许变了调儿。郎君们则是全然不受拘束了，为了散去热气大多都已散开了衣衫，露出了苍白的胸膛臂膀来，腕子搭着立起的膝头，半坐半倚，半眯着眼儿地瞧着厅中的一众舞姬乐师，不时与身旁的好友点评几句，凑出一二让对方拍案叫好，当饮一杯的艳丽词句。

一曲弹罢，乐师们却是停了丝弦，舞姬们也并未择乐再舞，而是对着宴厅上首处盈盈一礼，垂首整齐地退了出去。见得此景，当即便有饮得较醉，又服食了些许药散的子弟提声对着上首那人抗议道：“执仙君，怎地就这样让这些个美人儿离去了？我等还想好好儿地怜香惜玉一番呢。”

上首那人却是语带笑意：“吴君莫急，府中舞姬虽佳，却绝比不过醉忘楼中第一楼的娘子们。今日为了让诸位尽兴，只上些寻常节目未免太过于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