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蒙蒙亮了。这遥远的西域，那一抹东方鱼肚白显得格外遥远。越往边境驶去，戈壁越是荒凉，狂风不时呼啸而过，一片飞沙走石。

赵铎驾着一辆四匹马的豪华马车，在无边的旷野飞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以殿阁大学士的身份乘坐这四驾马车，转瞬之间，他竟是以一个逃犯的身份驾驶着它。

那群杀手走后，留给他最好的逃跑时机。他先是将所有用得上的物资全部打点好，又挑了最好的一辆马车与最好的四匹马，驾上车，一路向东北方向飞驰而去。那豪华的车上，除了物资，还载着三个人——不，三具尸体——赵彦、赵忠铭、赵云祥。

四驾的马车果然是箭一般的速度，只这短短几个时辰功夫，已经不知跑出了多远，哪怕神一样的追兵也追不上了。更何况，没有人知道他会往这个方向跑。

但他仍然不敢放松一分一毫，他深知现在并非绝对安全。脑海里盘旋着两种可能性。

一，杀手往东面追不到赵铎，以为赵铎已经被野兽吃掉了，毕竟这荒原上的野兽从来没少过，赵铎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在这片野兽成群的荒原根本活不久。于是，杀手们就此放弃，直接离开了。

二，杀手往东面追不到赵铎，以为赵铎已经被野兽吃掉了，然后弄来一具与赵铎相似的尸体搬回先前的宅邸，这才发现赵家那三具尸体也没了，意识到赵铎还活着，但已经不知该往何处追起，短时间内想再弄来三具相似到能糊弄过皇上的尸体也太过困难，于是放弃了，反正宝珠已经拿到手。

不论哪一种可能，最终的结果都是皇上会发现赵家人不见了。满屋子的官兵尸体，再加上消失不见的赵家四口，会让皇上怎么想呢？

——赵家人被突厥人掳走了。

虽然皇上派出赵铎一家，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但绝对想不到突厥人会如此猖狂，和谈队伍还未进入突厥领土，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大开杀戒，掳走赵家人。

以周国的实力，确实可以对付突厥。这事一旦发生，定会触怒皇上，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一旦落回皇上之手，赵铎还有活路吗？

赵铎没那么傻，在这个时候投奔突厥，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另一个去处，此时此刻他也唯有那一个去处了。

漫天的风沙，将本就昏暗的天空遮蔽得更加昏暗。时间紧迫，他不能再耽误一分一秒了。他驾着车，苍老而遍布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身上沾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那是搬运尸体沾染上的，他唯一的儿子和两个侄子的鲜血。

他的头隐隐作痛，头痛病好像又要犯了。自从皇上对他起了疑心，他已不奢望此生还能再见到留在京城的妻女，但这并不代表生无可恋。若他生无可恋，早在儿子赵彦自刎那一刻就冲出了花坛，用这条老命与那些杀手决一死战了，哪怕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伤痕也好。

连那样残酷的一幕他都咬牙忍下来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这口气他还得留着，还得留着……

马车继续奔驰在无边的旷野。

……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

尽管仍然冻得人缩手缩脚，看见那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心底也温暖了些。莲儿坐在司宝库的制壶间桌前，把弄着手中的一个泥坯，目光不由得望向了窗外。

虽是数九寒天，可越是寒冷，不正是意味着春天的脚步越近了吗？

佩兰的死始终是莲儿心底的一个结，这么多日了，每每想起仍会觉得揪心。那一条鲜活的生命，本该是春日就要□□的花朵，却命丧歹人之手，凋零在这冰冷的寒冬。

莲儿正望着窗外怅然若失，忽而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莲儿。”

“进来吧。”莲儿有点无精打采。

走进来的是采蘋。自打佩兰出事，采蘋比莲儿还要悲伤，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抹泪。可今天采蘋的脸上竟挂着些许微笑，见了莲儿这副样子，关心道：“怎么啦？气色不大好。”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