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齐沉吟片刻，还是道：“若是学得了满腹才识，却因女子之身，只能囿于闺阁之中，到时候起了愤懑之心该如何？”

黛玉知道，陈夫子是愿意教她这些了，故而神情也明朗了起来,“黛玉知自己是女子之身，仍旧想要学这些，并不一味只想拿学识去换来名利权财，为的是开阔心胸眼界与……”她微微一笑，“有自己的主意，不必只能依附父兄亲族。”

上辈子可是血淋淋的下场。

陈修齐笑开了，“奇哉，奇哉！我今日竟然得了个了不得的学生，实在是幸事。”

黛玉有点不好意思，她算是活了十几年的人了，用着五岁稚童的皮子与夫子说这些，其实她自己都知道看起来是有点可笑的。

但是陈修齐一把年岁了，富贵人家与穷乡僻壤，哪里不曾去过呢？

当真有这样玲珑心思的女郎，确实是第一回见。

“放心，我以后就留着教你读书。这大好山河，我也游历了一辈子，并不差这几年。”陈修齐朗然笑道，看着黛玉，有几分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欣慰感。

便是黛玉明白了陈修齐的意思，听他直说，仍旧十分开心，立刻行了个礼，正正经经谢道：“学生必定不辱夫子教导。”

“这句话，我可替你记着了。”陈修齐促狭一笑。

师生两个都笑了起来。

黛玉陪着老爷子下了几局棋，老爷子嫌弃黛玉心思机敏，前期出招诡谲，后期又大开大合直接绞杀一片白子，没多时就将人赶了。

雨还在下。

昨日还是暖融融的，今日忽然下雨，越发冷了起来，竟然有些倒春寒的意思。

黛玉打了个喷嚏，身后的丫鬟雨雉连忙道：“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加衣裳吧，若是染了风寒，怕是不好。”

上辈子最拖累她的，就是这副靠不住的身子骨儿。这辈子，还是得好好将养着，免得继续拖后腿。

思及此，她点点头：“好。”

黛玉的院子叫做掌珠院，是林如海亲自取的，亲自提的匾额。贾敏笑他俗气，他只道黛黛是他们的掌中明珠。

黛玉看着匾额，弯了弯唇角，拎起裙摆从廊庑走进自己的房间。

雨雉连忙拿来干净衣鞋给她换上，又拨了拨炭盆，伸手将黛玉抱在熏笼上用被子裹着了。

房间里暖香浮动，黛玉被冷风吹了，此时被热气一激，才觉得太阳穴顿顿地疼，头也有些晕。雨雉见她脸色不好，给她掖好被角，低声道：“我去给姑娘熬一碗姜汤，姑娘且先莫睡着了。”

黛玉点了点头，便合着眼闭目养神。

过了不多久，雨雉当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黛玉皱眉喝了，漱口毕，便安稳地合眼睡了。

兴许是有些受寒，身上不大舒服，她当真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上辈子，给阿娘守灵的场景。

林家支庶不足，贾家的人又远在金陵，尚未赶来。母亲膝下无子，只有她一个人一身缟衣，跪在灵堂里守夜。

她并不害怕，但是有点困。为了不睡过去，她就盯着灵前的烛火。

盯久了，眼睛很疼。她便垂下眼合上眼，假寐缓一会。

身后传来窸窣的裙摆行走声，“太太走了，老爷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我记得你有个远房侄女儿，和太太长得有五分相似？”

“嘘，小姐在那。”

“才六岁，懂什么？你瞧，她娘死了，不也跪着睡着了。”

黛玉觉得自己被人盯着，但是不敢动。就像是脊背上爬着一条黏腻冰冷的蛇，随时都会咬她一口。

她那时候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的，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然后丢进记忆的角落去了。在这时候，梦里忽然想起来。

“确实是与太太有五分的相似，只是穷人家出身，长得再像……”

“这有何妨，□□出个差不离的模样来，还不简单。”

“也是。”

梦里的黛玉像是能看到两人走远，然后从灵堂站起来，想要跑出去问一问阿爹，她们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