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道：“巡盐御史的职务，父亲已经任了这么几年。我观那《史记》《资治》，名臣宠臣何尝不多？在极其风光的位置上立得久的，可有几个？”

有财最忌露白，木秀不可出于矮林。

那些名臣宠臣，要么是遭妒被人算计，不得君王信任。要么就是如《金陵十二钗》里写的，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烈火烹油、权势煊赫的长久不了。

林如海明白了黛玉的意思，于是去争抢圣眷，不如借着这些人的算计，退一步，避开底下全都盯着这个肥差的眼睛们。

林如海伸出手，在黛玉头上敲了一颗板栗。

贾敏伸手将黛玉拉到身边，瞪他。

“你才几岁，便做这样消极的想法！”林如海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个肥缺，不好坐。如今便是不想撒手，也得撒手了。只是这盐政关乎民生，我得替陛下把何时的人选挑出来。”

虽然主动抽身能避开风头，但却是被算计的，不收拾回去，实在是吃了一个闷亏！

黛玉道：“阿爹，我有个想法。”

“小智囊尽管讲。”林如海笑呵呵道。

“这件事是今日刚出的，外人尚且不知……虽是那些人一早挑拨的，弹劾阿爹的的折子，却肯定是要等到满城风雨之时再写。”黛玉走到林如海旁边，往砚台里注了水，慢慢地替他研起了墨，“阿爹此时写上一个折子，便辞掉巡盐御史之职，推心置腹给陛下挑几个合适的人来，暗中稍微使些手段，使这帖子与那些弹劾的帖子一起上了，岂不好？”

林如海叹了口气，点头对黛玉道：“我既惋惜你是个女儿家，又庆幸你是个女儿家。”

贾敏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官场上的东西，我原本就是听得云里雾里，这下倒好，竟然打起哑谜来了！”

“黛黛七窍玲珑心思，这样小的年纪，便思虑得这样周全，我岂不惋惜她是个女儿家？”林如海抚了抚胡须，“只是这样机敏的心思，愁绪感伤总要比旁人多上三四倍，实在是容易将人拖垮。”

黛玉想起前世，确实如此。

“这有何难，黛黛养在你我跟前，疼得心肝似的。日后再择一个知根知底的良婿，你我盯着，定不让黛黛受半分委屈！”贾敏年少有父母娇宠，嫁人后林海更是与她琴瑟和谐，唯一的一点不快也只是无子罢了。

可有黛黛这么好的女儿，便是无子，倒也罢了。

黛黛不惜扮做男儿来替他们撑起林家门楣，他们岂能当真盼着再生一个儿子来？她实在怕女儿寒心，自从黛玉扮做男儿，半点这样的想法也无了，反倒是心性开阔起来。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去，“阿娘！”

贾敏见黛玉难得有小女儿情态，竟然忍不住想要继续逗她玩，“你如今在外头读书，若是遇到了俊俏儿郎，可要记得告诉阿娘，免得叫旁人家的小姐先定下了。”

“阿娘在嫁与阿爹前，可遇到了什么俊俏儿郎？”黛玉抬起头，无辜地歪着脸，抿着唇角俏皮一笑，眼波流转得十分可爱。

“这……哪有！”贾敏被黛玉引火烧身，当即有些乱了。

方才不说话的林如海忽然缓声道：“当真没有？我可记得，岳母曾说你在闺中时，是长安城最貌美的贵小姐，提亲的人从长安城外……”

贾敏：“……你闭嘴。”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拈什么酸吃什么醋呢？！

“黛黛，我们走。”贾敏拉上黛玉的手，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诶……”林如海抬手，见着妻女踏出门口的背影，不觉微笑起来。

为了安抚贾敏，黛玉搬出了自己的短琴来，寻着贾敏问着问那。琴为大雅之乐，她向来是很喜欢的，只是贾敏在闺阁中有一手很好的琴艺，后来怕触景伤情，也怕外祖母听了难过，她几乎不再碰了。

“这个手势是这样。”贾敏松开黛玉的手，“你父亲这事，你叫他先写折子，是为了什么？”

黛玉侧过脸来看着贾敏笑，“为了攻陛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