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慕对于傅朔的问题不知与否，挣脱了傅朔的桎梏，笔直地往床上一躺，长长地叹息一声：“好累啊。”

傅朔当即凑近了过去，又是探脉搏又是查灵力，得出的结果都是身体健康，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你的眼睛？”

韩子慕嘘了一声，反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傅朔一愣，纵使韩子慕现如今看不太见东西，可他仿佛早有预料一遍，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就好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那一刹那，透过他空洞的眼神，他明白了，什么新魔尊，什么傅朔抑或是韩朔，他都知道。那个救凡人于水火的人是他，那个霍乱仙道掀起大屠杀的人是他，那个温润傅仙君是他，那个杀生成魔的新魔尊是他。

自从傅朔恢复记忆开始，他就无比害怕自己的身份会不会遭到韩子慕的厌弃，自己是不是还配待在他身边。可就如同飞蛾扑火，哪怕自己不行，可他依旧不知觉地走近他，甚至想过以一个新的身份，比如杨刀，然后重新站在他身边。

他想过韩子慕知道真相的神情，或是厌恶或是惋惜，可从来没有想过韩子慕竟是这般平和地看着他，神情仿佛糅合着无限的包容，无声地说道：我想听你说，你说，我信。

那一刹那，傅朔沉淀在心口许久的负罪感终究如土崩瓦解，那种久违的释然让他想将一切一一道明。

两人时隔许久再次正式见面，一时仿佛横跨时空，扶摇剑主与傅仙君一坐一躺儿戏嬉笑。

傅朔淡淡地说道：“后来啊，新魔尊一次意外发觉自己的魔修天赋，纵使他十分厌弃魔道的残忍嗜血，可为了报仇他选择仙魔道法双修，一举突破至元婴期。他将所有欺辱他师徒俩的人都杀了，北山各宗门连着死了数十个高阶修士，所有死去的修士生前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再后来新魔尊化神，北山在无人敢敌，建立了壤平城，一时风光无限。他想要建立一个仙修凡人都可以和睦相处的城市，于是他成了傅仙君。”

话语里，他不知觉地省略掉自己是被人追杀浑身浴血的困境中觉醒的魔修天赋，如何剥皮抽筋般将自己的丹田处凝聚仙魔结合容纳的金丹，又是如何历经千辛万苦杀掉那些仇人，又是如何在被通缉的状态下突破化神，连斩北山两大长老，成就壤平城。

他都没有说，为了让这个故事看起来更平缓更简单。

可韩子慕如何不知道？听完整个故事，他的心头如同被剜了一刀般，因为他不仅知道过程之曲折，还知道故事的后续，傅仙君暴露身份，建立壤平城实现一代盛世的功绩再无人言，落到仙修嘴边变成居心莫测妄图离间仙修与凡人关系的奸人；那些血债累累该死的修士变成了对抗魔修壮烈牺牲的先烈；就连他一手庇护的壤平城也刹那间祸起萧墙，“被奴役被压迫的仙修众人们”站起来了，联手反抗魔修了。

他当时又是在如何的绝望中，成为了新魔尊。

韩子慕的视力渐渐恢复，在终于看清傅朔那几分痛苦和无助的眼神之后，几乎下意识地双手环住傅朔，紧紧地将他抱住。

傅朔有那么一刹那手足无措，紧接着有缓缓地伸出手，将韩子慕圈在怀里，然后痴迷地将脸抵在韩子慕的脖间，一时如同手握无上珍宝，心中充满了满足感，道：“都过去了。”

两人抱了许久，久到傅朔都有点诧异了，轻轻抖抖肩膀，问道：“子慕？”

韩子慕没有吭声。

傅朔不放心，怕方才发生了什么导致韩子慕身上有伤，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遍。

最后得出结论：好家伙这货直接把自己当床，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还流哈喇子。

傅朔面无表情地盯着韩子慕的睡容，心里咆哮：安慰呢？解释呢？你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一句也没说，倒是骗得自己掏心掏肺往他身上吐，结果自己一睡就是不醒人事。

之前，那副伤感的神情一瞬间化为乌有，他带着一丝小怨念地盯着韩子慕，不一会儿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