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韩师兄嘛？这般火急火燎地是要作何去？”

果真见韩子慕踉踉跄跄地往大门处跑，如今的他大病初愈，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昔日如剑锋般挺立的后背也弯，不得已以剑拄地协助行走，实在看不出当初那个出山时万众瞩目的逍遥剑客，那个被称为第二剑圣的长望峰首徒。

可他依旧一步步往外跑，就像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双目空洞茫然，竟与来时一般了无生气。

“韩师兄？不就是那个联合四城一宗把那群魔修一网打尽的韩师兄吗？”外门弟子听了，兴奋地四处张望，就想看一眼大名鼎鼎的韩子慕。

“听闻那魔修手段极其残忍，先是洗脑了一群无知凡人为其卖命，之后更是残忍屠杀仙修众人，恶火烧城，手染鲜血。你不知道？当时韩师兄回来时，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身上无一块好肉，魔气浑浊，必是被那魔畜所害。”

后者看向韩子慕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双手握拳，全然一幅迷弟形象，“我要是也能像韩师兄一般，出山斩妖除魔就好了。”

却不知耳听八方的韩子慕早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扶摇剑刻在石路上，也不知是出了多大力气，竟叫石路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两名外门弟子见状，急忙去扶：“韩师兄，你没事吧。”

“韩师兄，您大病初愈就别出来乱走动，我扶您回去吧。”

两人的关心不似作伪，确实是最单纯的师兄弟情，以及那份对韩子慕的敬重和爱戴。

可韩子慕看着他们，心里却仿佛被剜了一刀，由然升起一阵愤怒。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他？他没伤我？更没有伤害凡人？我和他在壤平城朝夕相处了那么长的日子，我比你们都更了解他？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妄加议论？

两人纷纷被韩子慕的眼神吓退了几步，不知为何，方才他们敬重的韩师兄仿佛突然变了，眼里的凶光叫他们通体发凉，一时竟与心目中的魔头无异。

不对，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韩师兄呢？两人心想，纷纷摇头。

那愤怒不过一瞬，余下竟是颓然，韩子慕竟心生一股无能为力。他们又知道什么呢？不过是两个没出山的小孩，不过是听着别人人云亦云罢了。

韩子慕脑海里闪过那么一瞬，当他在傅朔面前谈起魔尊之子时的场景，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如此？时至今日，他才从回忆中感受到傅朔近乎绝望的自嘲。

魔修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有蓄谋，也是该死。

这不也是他以前的认知吗？

韩子慕冷笑一声，倚着剑站起来，颇为吃力地从石缝里拔剑。

他宛如一个行尸走肉，拖着疲惫的躯体行走。

两个外门弟子看着韩子慕形销骨瘦的背影，一时竟品出了其背后的五味杂陈。

“师兄是累了吧。”

“也是，斩妖除魔是会累的。”

…………

天昏地暗，韩子慕马不停蹄赶回壤平城，一路上更是受着万千人的敬仰，俨然一个除魔卫道的英雄，只可惜每一声夸赞，都是在他心里剜一刀，直到他彻底木然。

终于，这道硕大的壤平城出现在面前，他看见斑驳的城墙，依旧清澈的湖水，看见了仿佛群星般闪耀的天灯，看见了欢喜的人群。

他一步步走入，穿过古朴宽阔的大城门，看见路边嬉戏玩耍的孩童，那送他头盖的老板娘正笑着朝他招手，明亮的灯盏点缀着家家户户，小摊小贩又出来买东西了。

又是一轮圆月。

踏过城主府蜿蜒曲折的小台阶，清新翠绿的小竹林，昔日壤平的景色，美丽而喧闹的城市在眼前如浮光掠影。

流泪到干涸，夜幕到破晓，周遭的一切刹那间化作细碎的粉末，有的只是满目疮痍。

他跪坐在地上，从剑鞘中抽出扶摇，内有光华流转，剑光一闪引来惊雷。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神器，动辄引动天雷的神兵利器。

可他高举扶摇，将其寸寸斩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