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剑最后一次见到灵析，是在淮山大殿中。

大殿森冷阴沉，巨大的殿柱拔地而起，撑起高远而黑沉的穹顶。

大殿尽头高阶上，并排而列两个通体漆黑的冰凉王座。

一个男子，单手支头，双眼紧闭，郁气满身的坐在其中一个王座之上，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无法下定决心。

华贵的发冠束起他的三千墨发，一袭宽大的墨衣外衫曳地，在地上顺着台阶迤逦而下。光从遥远的穹顶照下来，洒在他身上，发冠、衣衫、王座，闪烁着暗淡低调的金属光泽，那副画面，辉煌而隽永。

楚剑实在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灵析。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内向羞怯、温润如玉的北境少年，真的成为了西冥的王。与他暴虐强大的兄长，携手共治天下。

“灵析。”

他开口喊了他一声。

王座上的男子睁开眼，喜出望外，“楚兄！”

他快步走下台阶，停在他近前三四步的地方，却踯躅着再没有靠近。

他的脸色愈发的白，像是大病初愈，连嘴唇都带着不健康的紫，看来是过得不好。

这个蠢货，怎么到哪里都是这副倒霉样子。

他问：“楚兄，师姐和小胖还好吗？师尊呢，爹娘和小安呢，他们也还好吗？”

“云上巫家测出冥渊爆发时日将近，玄虚山地势高，且有护山大阵庇护，小胖、你爹娘还有弟弟，都搬到玄虚山去了，北陆君也在那里，大家都很好。”

听到楚剑说这话，他像是彻底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大家都平安，便很好。”

楚剑看着他，“你悟得的浮岛规则，就用来托举西冥十二城？是耀罗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在下自愿的。”

灵析笑笑：“冥渊爆发，西冥必首当其冲，西冥虽遍地魔修，但也非全是恶人。西冥地势低洼，如果不施以援手，怕是百姓死伤惨重无处可躲，所以在下便尽了些力。”

末了，他低着头，声音极小的补充了一句：“在下并非反复无常，只是……”

楚剑给他接了后面那句：“只是滥好心罢了。”

他叹了口气：“你在云上巫家的事，云瑶已经调查清楚告诉我了。我就知道那个神神道道的老东西没安好心，你为什么不把原委告诉我，大哥我难道会按住你要你去献祭冥渊？你回了西冥，又过得拧巴了，你看你瘦得跟纸片儿一样，衣服都要撑不起来。”

楚剑有些心疼，“我该把你送到人间界的，我看你做这个西冥的尊主，做得也不是很快活。毕竟你哥就不是个东西，从不为你想。”

灵析失笑，“哥哥对在下还是很好的。”

“好了不提他了。就是来看看你，你想留在西冥，我也不强求。若无事我就走了，传送卷轴要散了。”

“对了，我最近拉了个帮派，帮灵界百姓搬家搬到高处躲避以后的冥气，偶尔人间界的事情也去叉一脚。帮派还没名儿，你帮我想个名字，要气派的，要和玄虚山、东曦谷、月窟这些不一样的，想好了纸鹤给我。”

“封你做我宗门的大长老……”

灵析笑着应允。

楚剑便满意的扯身就走，灵析在他身后高声说道：“楚兄，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多年，不嫌在下麻烦，一直照顾在下，在下实在感激。”

楚剑停下了脚步。

灵析对他说过很多次多谢，但他感到，这次的多谢，不知为何，沉沉的压在心上。

灵析在他身后作揖，声音清朗悠长。

“在下这辈子生为异类，却没有感觉到孤独，谢谢楚兄，也谢谢师姐，谢谢小胖兄。”

“阿娘生恩，爹娘养恩，师尊教诲之恩，挚友陪伴之恩，在下终有一日，将一一报偿。”

楚剑说着：“别想太多，灵析，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他转身便踏入了卷轴开辟出的传送通道中。

这就是他见到这个不善言辞的傻子最后一面，再次再见到，昔人已经消散于天地间，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