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凤果然心不甘情不愿。

且大抵因为最近不顺，哪怕是贾母开口，素来长袖善舞的熙凤，都硬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笑脸，应下事来的声音，都没平时爽快干脆。

贾母心中一个咯噔，倒是终于察觉到了，黛玉的这个建议，算得上“歪打正着”。

之前熙凤主持秦可卿的丧事，做得非常干脆利落，以至于贾母并没有想过，熙凤并不喜欢到外界交际这种事。

但这时候她再回想一下听来的消息——

秦氏的丧礼，固然因为她不怎么遮掩的真实身份，和各种因素，如四王八公之类的家族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礼遇。

但要说上门拜祭的诰命，除了家中的亲朋如王史等家，却是极少……甚至，没有。

除了男人们出面，就多半只是仆妇上门。

——秦可卿那件事，又没怎么瞒住，那些听到了影儿的诰命们，又怎么肯自己来呢？

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是，贾家下一代的掌事人，居然不喜欢在同级的女眷圈子里交际？

这问题就大了去了！

贾母虽然一派高乐，但也是子孙不争气的缘故。

她心里是有数的，贾家想要凭着个人能力翻身，保不定就得是贾兰那一辈了。

哪怕是宝玉两兄弟转了心思，想要真正在朝堂上立足，而不是去做些边缘小官，那至少也得二十来年的功夫。

那时候，就算爵位还在，被层层削过之后的爵位还能剩下什么？

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难道光凭着王家庇护吗？

人脉什么的，总得自己去维护吧？那些本来就属于贾家的，和王家关联不大的人脉……

*

贾母反应过来，就特意留了王熙凤几次。

给她说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情。

她年轻的时候，南北尚未统一，住在金陵的老宅里，也总是提心吊胆的。何况，她的丈夫和父亲都一样，是好将军，却不是好丈夫。

她的母亲，就是在战火纷飞之中损伤了身体，早早去世，让后来人耀武扬威。

丈夫在外地打仗的时候，需要她在家里独撑家业不说，丈夫回来，还会带回宠爱的小妾。

做将军的男人，建功立业是厉害了，却即不尊重后宅大妇应有的权柄，也往往无法在内宅主妇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应有的支持。

那时候，贾母能支撑下去，靠得真不是娘家。

而是出嫁前后结交的各种闺蜜。有些是靠感情维系，但大部分的时候靠的是利益。

哪怕贾母不说她当初是怎么靠“主妇联盟”的帮助干掉那个丈夫的“白月光”的，也依然有很多小故事可以说。

那可是她平日里压根儿就不愿意去追思的过去。

熙凤到底领略到了精髓没有，不好讲。

但她终归还是有所领悟的。

她和王夫人争权，最大的问题在于，她们背后的靠山是同一个。然后她有辈分和身份上的劣势。

现在，贾母的话却让她意识到，至少，在“对外交际”这件事上，她其实是有优势的？

她的姑母年纪已经大了，同龄的人早就成了自己的圈子。她想要加入进去，又没有绝对的身份优势，做小伏低是免不了的。

可她连在自己的亲婆婆面前都不愿意做小伏低了。

王熙凤回去琢磨了两个晚上，总算是去掉了心中的抵触之心。

而抵触之心一旦没有了，她就用心收集起情报来——还特意遣了平儿去王家打听，参加中元法会的那些夫人们的身份、喜好等事。

她没有找王伊。

尽管两人是亲姐妹，可熙凤是何等机敏的人。早就注意到，年纪相差很大的这个幼妹，自从跟着王子腾夫人来到京城之后，就很是看不起她。

鄙视她粗鄙，觉得她做事各种不妥当。

至少两次，用隐含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劝诫她谨慎做事，讨好夫婿。夫妻关系要经营什么的……

她不乐意，这幼妹还一副“我为你好，你不听，我就懒得理你了”的态度。

气得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