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街道上清清冷冷，几乎没有什么走动的人和车。周菲儿站在那栋高级公寓楼下，抬头望去，只觉得它像一座望不到顶的石柱。

和周菲儿家的清冷简洁不同，爸爸的新家充满了女性柔软的气息。

地上铺着驼色的羊绒地毯，米白色的沙发上叠着红色的靠枕和酒红色的毛毯，客厅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金银剔透的欧式水晶吊灯，墙上嵌着一台七十寸的液晶电视。客厅一角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屋子里的一切都精雕细琢，连贴脚线也雕刻着百合花的图案。

爸爸和那女人在厨房里忙活，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周菲儿穿着一身嫩黄色的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坐在真皮沙发上，挨着她坐着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亲戚。

调皮的小孩子发了疯似的地在屋子里四处跑动，与她年纪相仿的表弟表姐则凑在另一张沙发上打联机游戏。

茶几上放着婚纱照的册子。封面上，年近五十的爸爸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板挺拔，像个刚四十出头的青壮年。他的怀里抱着那个女人，迎着阳光的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那个女人一手捧着花，一手搂着爸爸的脖子，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牢牢凝望着爸爸，一头黑发倾泻下来，洁白的婚纱拖到青绿色的草坪上。

“一大把年纪了，照片拍出来倒是像模像样的。”周菲儿的姑姑拿起册子，一边翻看一边吐槽她这个二婚的哥哥。

姑姑边上坐着的是女方的妈妈，自打周菲儿在沙发上坐下，这位老太太便开始用那双滚圆乌黑的眼睛细细打量她。

在老太太眼里，周菲儿是男方和前妻生下的孩子，尚未成年，现在，不论法律上还是辈分上都是她女儿的继女，她的继女孙，自然得好好打量。她也顾不得周菲儿会不会感到不自在，愣是从上到下将这孩子看了个遍，只觉得这孩子虽然生得相貌清秀，皮肤白皙，可一副清冷的表情偏是让人觉得她孤傲不羁，想必是不好应付的。

周菲儿早就习惯了被人盯视的感觉，此刻，她掐掐手指就能猜到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百般无赖地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佯装翻阅起来。

“你是叫菲儿是吧，听你爸说，明年高中毕了业就要送你去德国念书。”老太太终于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嗯。”

“德国多好呀，听说那儿的阳光好，空气也好，月亮都比我们这里的大一圈呢。”说完眨巴了几下眼睛，等着周菲儿接话。

周菲儿却不识趣似的，一声不吭，顾自垂下了眼睛。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德国。为了不给父母添乱吗？可那样的话，她可以装作自己不存在，一个人在家里继续生活下去啊。她绝对不会妨碍他们开始各自的生活，他们又何必非要将她推到几千公里外的地方去。

不知哪儿来的风吹了睫毛，落在她的眼睛里，她鼻子一酸，伸手揉了两下。

“多大的姑娘了，还舍不得你爸爸呢。”老太太伸手刚想摸摸她的肩膀，她却侧身避开了。

老太太的手就这么落了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刹那间，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菲儿，你怎么不和小沄他们一起玩？”姑姑见状放下手里的相册，岔开了话题。小沄似乎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朝他们这里瞥了一眼。

“我不打游戏。”周菲儿淡淡地说。她自小就同这几个表姐弟玩得不好。

“还是不打游戏的好，像小沄那样不成气候的，以后也就随便混个营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

“妈！”小沄抬起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接着招呼大家到客房里去了。

“大过年的，就别说孩子了。”老太太这才松了脸。

姑姑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又对那老太太说，“还是我们菲儿最懂事了，从小就听话乖巧，特别省心。小沄他们打打闹闹的时候，菲儿从不和他们一起疯的。哎哟，我们家小沄调皮的哟，我记得有一年，小沄他们捡了炮仗来炸，差点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