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夜色渐浓。秦淮河上红嫣嫣的灯火升起，暗香舫歌姬的琴歌余音袅袅，在闻声的人心湖撩起看不见的涟漪，从河岸上望去，仿佛又是歌舞升平的寻常一夜。没人看得出来，暗香舫十三香中寒梅梅的寒香花船附近，一朵朵漂泊着的花船中，今夜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们，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除了牡丹花魁的船。

翎王沈珏难得一身不是他崇尚的低调装扮，人懒懒散散地半倚在卷帘下，一边颇有闲情逸致地品尝着牡丹花船上特制的精美点心，一边手里拎着个千里镜，时不时地瞄一眼河水中央缓缓荡漾着的那朵梅花舷窗。

“要老奴说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说的真真儿的就是殿下您啊！”听着牡丹花魁那令人迷醉的琵琶音，双眼在眼帘下眯缝着，笑得皱纹都加深了几分，正是皇帝身边的佈公公。沈珏喂了他不少好处和甜言蜜语，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了这条与沈复距离最近的花船。

捎带手打点那娇滴滴的牡丹花儿，给了她一叠虚名观名声在外，但灵不灵全凭运气的桃花符。

“全凭您疼我。”翎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贵客上哪条船不行，非要上我看上的船。”

佈公公只当是沈珏一时上头寻常吃醋，宽慰他道。

“您啊，得换个思路想，殿下一掷千金博美人笑的佳话不仅传遍了金陵，都飞进家里啦。”佈公公讪笑两声，“贵客说不定是关心则乱。”

沈珏自然不会听信佈公公信口讨好的鬼话。他长到这个年纪，沈复记起他的日子屈指可数，宫中夜宴把酒言欢都从未提及自己的名字，永远是“皇儿们”中的那个“们”。重金买笑这种故事算什么，他的翎王阁极尽奢华，朝歌夜宴，坐实“金陵第一败家皇子”的沈珏，连个来自金銮殿的批评响儿都闻所未闻。

除了他执意抱了把琴上九天修武，皇帝派人来问过一嘴，永远当他不存在似的。

父王上寒梅梅的船是为了什么？看司空小道长照例沉着的模样，大约是习惯了沈家男人色令智昏了。

可越接触寒梅梅，越觉得她不是简单的美人，也不是简单的棋子。翎王沈珏一天到晚溺在寒香花船里的日子，为试探她的虚实，曾多次假意提出要金屋藏娇的意思，寒梅梅不仅不为所动，还禁止他干涉她接待别的客人，他暗自派人调查了那些登船的客人，发现她的客人竟然大多是帝国前朝重臣家族中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群人如今都是些家世没落的子弟。

属于当今金陵权力场里最没人待见的那些家族，连他们公子哥聚会都不带他们玩儿的那种。

虽然安插个女子在暗香舫笼络权贵是个聪明的选择，但是沈珏很纳闷，寒梅梅这道暗棋在金陵，究竟替白颊探的是哪路消息？

此刻，沈珏不动声色地远观着寒香花船的舷窗，见帝王沈复背窗而坐，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冷面美人，正坐在他对面，两人像在吃酒谈心。

可惜这千里镜只能看影儿，不能传声。沈珏不禁心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寒香花船摇曳的烛火下，寒梅梅为沈复斟了杯温酒。

今夜的客人何等尊贵，若是登上的是别人的花船，那美人肯定是受宠若惊加诚惶诚恐了。

而寒梅梅只是微微有些讶异眼前人这张过分显年轻的脸。

“贵客家中不乏娇妻美妾，为何偏偏上了我的船呢？”寒梅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更没有捕捉到丝毫的颤抖。

“来见见你。”帝王沈复盯着她格外清冷的面颊看了片刻，说道，“不惦记着你，你们就总是惦记我的东西。”

“贵客说笑了。”寒梅梅神色不变，轻声说道，“小女子哪有那个胆子与本领。”

沈复哼了一声，“你们白颊的烈火将军都混进我九天修诡器了，胆子与本领可没见小。”

寒梅梅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她料想自己迟早被看穿，毕竟她太不像青楼女子，姿态什么的都是次要，主要是她不渴望任何归宿，不想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