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楠接过从地铁服务人员手里递来的报纸，上面巨大的标题：「18年后的团聚——失踪女孩柳诗妍的回归」很是扎眼。崔楠抿了下唇，将它收进自己的单肩包里，然后等待着地铁入站。

从农村走出来的崔楠，通过高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虽然在洪市这座繁华都市，她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名白领，但她依然要比自己故乡的无数女孩幸运得多。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生活，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结婚对象，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昨天在电视上，她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她从小便相熟的女孩儿，她很意外会在洪市的新闻里见到她，更意外的是，她竟然失忆了。所以这个周末，崔楠打算去新闻里所说的那间医院，探望一下自己的这位发小。

在医院外的花店，她精心挑选了一束粉色康乃馨。自己印象里的这位发小在与自己相熟的日子里，要比自己更活泼些。在村庄边的小河玩耍，她总是第一个脱了鞋下水摸鱼的孩子。后来自己跟着在外打工的父母来洪市读书，对老家的事情就淡了很多。新年回家跟着爷爷奶奶过年，她也只在偶然间会听说关于她的事情。前年在村庄街道上见到她，她与自己打招呼，崔楠才恍然意识到是她。虽然要比自己小一岁，但她看上去还是瘦小了些。最重要的是，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与小时候相比复杂许多。崔楠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她能想象，毕竟那个村庄的女孩子，能有多少像自己这般幸运呢？

走进病区，她询问了前台的护士。在了解到女孩儿的位置后，她便挨着病房门寻找起门牌号。找到后，她在病房外站定。房门上的玻璃窗口映出明亮的光，崔楠旋开门把走进去。病床上的女孩儿则迅速扭过头：

“你回来了，妈妈？”她忽然问。这两天，陈琰的照顾让女孩儿认定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就是柳诗妍。当看到是张年轻面孔的时候，她原本期待的表情忽然僵住，用一种警惕的表情望着她。

崔楠朝她微笑了一下，走近她打招呼：

“嗨！”她说，“你还记得我吗？”是啊，崔楠还记得前年大街上，是她先认出自己，要不是这样，也许自己早就忘了她的长相。

女孩儿一脸疏离地望着她，瞳孔中的冷漠让崔楠微微有些尴尬。她抿了下唇，相信了报道中关于她失忆的说法。于是崔楠把那束粉色的康乃馨竖直放在了床头的置物柜上，自己则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是崔楠，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你还记得吗？”

女孩儿不说话，她只是望着这个陌生的来访者。

“看来是忘了。”她苦笑了下，“没事。”她酝酿了一下才往下说，“我现在也在洪市工作，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在洪市……”她想起那些传奇的报道，她甚至有些怀疑她们之前的交往，“我真的没有想到。”

“……你，”病床上的女孩儿忽然出声打断她，“你知道我是谁？我不是……柳诗妍吗？”她问崔楠。

崔楠抬头，她齐耳的短发被空调风吹得飘起：

“不，你是柳诗妍。只是可能在丢失这个身份的时间里，你还有另一个身份。”

“……”女孩儿有些费解地望着她。

“在那个身份时，你和我是朋友。”崔楠继续说。

“那个身份……我叫什么？”女孩儿问她。崔楠看看她，她觉得女孩儿有权知道更为全面的自己，便缓缓说出另一个名字：

“赵珊。”

病床上的女孩儿愣了一下，然后小声重复起“赵珊”这个名字。

“我们曾经做朋友的地方叫陆桥村，你还记得吗？那里有一条小河，河边有很多杨柳，你家就在河边……”崔楠和她说起了她所知道的那些关于“赵珊”的故事，她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女孩儿渐渐皱起的眉心，没有注意到她慢慢变了神色的眼睛。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那个陌生又顽固的名字：

“赵珊。”

崔楠在半小时后离开了医院，临走前她把装着一千块钱的纸包放在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