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犯贱者众。

从小拜读四书五经，唐敬言较同龄人更早知晓一些古人总结留下的道理，在最该张扬的年纪里，适逢唐家巨变，替家人报仇雪恨便成了他唯一要做的事。

沉稳、谨慎、多疑、狠辣……唐敬言之所以能一步一步往上爬，是因为他将所有情绪都完美隐藏，然后藏着藏着，那些情绪就好像真的不见了。

柳欣妍在他身边的时候，唐敬言总觉得她聒噪得很，连做件新衣裳这样的小事都能颠来倒去地说上半天，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天真模样。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年满十七岁还依旧天真的人呢？反正唐敬言是不相信的，所以他一直冷眼旁观，等着柳欣妍露出马脚，原形毕露。

直到她死，他都没能等到她的破绽。她离开后的那些年里，唐敬言憋了好多话想亲口和她说，但最想说的，还是他想她。想她的傻，想她的笑，想她的啰嗦……想到极致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就算她是有人故意安排到他身边的，且被他抓住了马脚，他也能装作不知，装傻一辈子。

在柳欣妍的印象里头，她爹待她娘向来是很冷淡的，除了缺银子的时候，几乎很少主动找她娘。而当时在她的周遭，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村中男子打媳妇是常有的事。好在她爹文弱，几乎不打她娘。

至于唐敬言，柳欣妍其实是很满意这个夫君的，长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看，不管站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他不会和她要银子，不会打她，还会找好多人管她的衣食住行。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做，只除了……伺候他。

这三个字，柳欣妍也并不是头一回从唐敬言口中听说，每回他离家办差，一段时间未见，再见的时候，总要说的，说了之后就……柳欣妍揉了揉发烫的脸，小小声地提醒，“元宝在呢！”所以，别在孩子跟前胡说八道。

“宝宝！”元宝先是认真地纠正，而后冲着唐敬言就伸出了手，“姐夫，抱宝宝。”

“抱什么抱？一身的尿！先换条裤子。”

“还不是姐姐你趁宝宝睡着了尿的，尿了就算了，还尿这么多！姐夫，抱宝宝洗香香。”

唐敬言耳边隐约响起了他娘那很不靠谱的猜测，此时此刻，唐敬言也望那猜测为真，床榻之上是他的妻，教训着他们尿了床的儿子。似梦游般，唐敬言应了元宝的‘召唤’，走到了床榻边，弯腰把他抱进了怀中，轻声哄道，“爹在。”

此刻的唐敬言有些许魔怔，用了不小的力道抱住了元宝，就好像稍一松手，面前的所有一切都会成空一般。

元宝平时是个很能忍的好宝宝，如果你抱得他不舒服，他会自己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这会儿他觉得不舒服了，但唐敬言抱得太紧，他根本没法调整，只能开始挣扎，先是小小动静的挣扎，而后手脚并用，但他的那点儿力气又哪里能敌得过正值壮年的唐敬言呢？

还是柳欣妍回过神之后看出他的情况不对，这才‘解救’了他。

“抱歉！”唐敬言也知道，自己的失态吓到了这对姐弟，对，是姐弟，不是母子。

“就算怕元宝摔了，也不用使这么大的力气吧？”话说到一半，见一旁的元宝用特别哀怨的眼神看着她，柳欣妍忙改了口，“宝宝还小，经不住太大的力道，得……”

柳欣妍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想出该怎么形容该用多大的力气抱着元宝才算刚好，“这个……也得多抱了之后才能有经验，宝宝刚出生的时候我都不敢抱他，就怕伤了他。后来他长大点了，我也有几回没控制好力道把他抱哭了的。”

“你们先换身衣裳，我去厨房烧热水。”

柳荣贵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让他进厨房就和侮辱他没两样。

季敏也曾交待过柳欣妍很多次，厨房里头的事，都是妇人做的，男子进去是不吉利的。听唐敬言说要去厨房烧热水，柳欣妍难免有些着急，但她也没法带着一身元宝的童子尿去厨房点火烧热水，便只能在唐敬言出门之后匆匆替自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