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降生，伴随着娘亲的死王亡。

转眼，孩子长大成七岁孩童，正站在一群人面前出口成章，诗句连篇。

人群里有大有小，小孩眼里有羡慕，大人眼中有惊讶。

一教书先生对孩童的爹说道：“此子非凡，当为龙凤。”

孩童的爹憔悴道：“若真为龙凤，落于这番家中，当为不幸。这是老天爷糟蹋东西。”

家徒四壁，是孩童家里的写照。妻子的离世，对男人的打击不小。

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可结果却难以接受，人生免不了如此。

本该是这个破落小家的顶梁柱，现如今不过是半颓废半挣扎而已。儿子不至于饿死，自己不至于饿死。

也许，生活就应该这样下去的，再有才的孩童，也会在这般落寞的家中消陨，所谓龙凤，所谓天才，不过一刹那的芳华。

好在，那教书先生不忍见龙凤陨落，他无偿收了这个学生。

这一刻，又是生，是新生。

七岁入学，正是好时候，十年寒窗，便有金榜题名之机。

教书先生倾囊相授，上至治国之道，下至为人行事。提笔可落千秋文，一语方破万古疑。

从不知名的书童到名震一县的秀才，不过六年时间。

六年后，已是少年。少年觉得自己可以进京赶考，却被两鬓雪白的先生拦下。

“还不是时候，你还要再读几年。”先生说。

“为什么，非要十年寒窗？现在的我，谁都说足以取一功名。”少年不解。

“十年苦读，所为并非取功名那一刻，而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少年道：“我听不明白。”

先生叹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可惜，先生没能见到少年明白的那天。三年后，一场大雪后，先生离世，走得极其安详。

少年请求自己的爹出钱厚葬了这位恩师，恩师一生只他一个真切弟子，除此外，便是孤身一人。

厚葬后，春来时，少年踏上了进京之路。十年苦读，他少读了一年。

恩师死了，再没有任何人束缚他的才华，他再次获得生的快感。那些年里，因为敬重，先生的任何要求他都照做。不露锋芒，尽可能不显山露水，安心继续读书。

可该看的他都看了，经书他倒背如流，古人圣言他能一一详解，处事治国他不会落分毫错误。正是少年才华时，不去取一个千秋留名的机会，岂不是浪费了？

进京路上，他遇到了一位挚友，挚友文采只逊他几分，两人相交甚欢。

挚友家境殷实，不似他这番穷苦，后面半段路上，接济了他不少。

在京城城门口，少年笑问：“我这才华，功名是否如探囊取物？”

挚友笑着摇了摇头，道：“才华够了，但还不足以，等金榜一出，你便知晓。”

少年觉得无趣，自己的挚友都不相信自己能夺得功名，实在无趣。

怎奈挚友一语成谶，少年考场上文采飞扬，作答如流，引经据典，笑论古今，交卷后以为世间再天才者也不过自己这般。

然结果一出，他并非在榜上。

榜上有名的，皆是非富即贵，何来破落书生？

他受不了，九年苦读，凌云之志，在这一刻碎裂一地。

挚友知晓他难受，带他去青楼饮酒。

这酒，越饮，心里的不满越是往外蹿。最终，他写下了那首反词，落了个死罪。

好一个死罪啊……

好一个江山天下……

还未及冠，就要离世。

他想起了先生的话：十年苦读，所为并非取功名那一刻，而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清醒，是能清醒地看待世间事吗？能预料到自己无法靠才华夺取功名的结果，然后坦然面对？

应该是了，十年苦读，自己少了一年，不然应该是死不了，甚至不会来考取功名了。

那刀落在自己脑袋上的一刻，少年想的是那场雪后，自己面对先生的尸体，想的是每年爹带着自己去拜娘亲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