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沅维持着表面平静，笑着打招呼：“大……大哥……”

话音刚落，韩沅肩上一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韩沅是在一处华丽的寝殿之内，柔软的大床，翻飞的帷幔，以及……盯在床前的那双褐红眼睛。

“夏侯……督指挥。”

“是朕。”

室内很暗，韩沅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清冷月光勾勒出他胡人身形特有的伟岸轮廓，他周身气息极冷，仿佛一丝人气也无。

那句“是朕”，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寒意。

韩沅僵硬的蜷缩在床上一角，一动都不敢动。

她先前失言，他已经自立为帝，不再是以前的夏侯督指挥，也不是多年前玉华寺后山那个受人鞭笞的小奴隶。

短短半年，他变得浑身戾气，韩沅感觉一个不慎他就要扑上来掐死自己，那双眼睛像狼一样，骨碌碌冒着幽幽绿光。

韩沅浑身血液似生生凝住般，呼吸都不敢大出，生怕惊动他。

正在两方各自静默时，殿外侍从高声喊道：“启禀皇上，玉朝大军已屯兵云中河岸，辅国公陆贽拜帖求见。”

夏侯从玉拿起床头宝剑：“走吧！陆夫人。”

韩沅跟着他出了寝殿，借着清冷月色，才看清这夏侯从玉毫无血色的脸上，脱形的如膏肓病人，双眼深凹，颧骨高凸，握剑的手掌，青筋毕露。

他很凶，也很疲惫，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生机。

她静静的跟他上了马车。

车轱辘咕咕驶过夜深人静的青石板陋巷，车中却是一片寂静。

夏侯从玉自上车起，便闭上眼，一手握剑，一手摩挲着腰间别挂的马鞭。

韩沅认得那物，她大叫一声：“蔡城公主。”

夏侯从玉惊起，掀帘去寻：“你在哪？”

“蔡城……”

暗夜沉沉，寒风寂寂，青石巷回荡一声又一声的悲怆呜咽。

韩沅咬紧牙，全身力气都用在双腿上，死命的向前奔跑。

直至小腿被石子打中，膝盖跪在青石板上，她翻身回望，夏侯从玉高举银剑，那是要取她小命的眼神啊。

韩沅快速屏息，拿起腰间弹弓，对准夏侯左右眼疾射。

这小小力道，自是不能伤他分毫。

可当他看向手中那两枚金裸子，脑子轰的一下，心在隐隐绞痛，他想的不是韩沅，是蔡城。

是她最后孤绝的双眼，似地狱幽灵一般日夜缠着他：“夏侯从玉，你登上大位如何，九五之尊如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爱你。”

他狠狠将手心的两枚金裸子划向漆黑无边的夜空。

他早该丢弃的。

他尝到蔡城最后的诅咒了。

夏侯从玉用剑挑起韩沅下颌，她头顶是高悬的满月，她曾是他在泥泞地狱中时常仰望的月光。

可每次亲手拉他出泥垢的，却是蔡城。

韩沅被夏侯从玉拎东西般暴拖到城楼上，她看到，云中河对岸，陆贽的辅国军堆山积海，密密麻麻全是人头，还有月光下银光闪闪的刀剑长戟。

可惜他捏着她脖子，一个字也喊不出。

韩沅如今也不惧他，眼睛似在挑衅：“你完了。”

“告诉陆贽，想救他夫人，一个人进城。”

韩沅再次被夏侯从玉提着脖子，跃至无人处的河岸。

岸边杨柳依依，枝丫上有夜风吹起的条条白幡，河流与空中，亦飘舞着漫天纸钱。

“公主……是在这里吗？”韩沅问。

夏侯从玉闭上眼，他一到这个地方，脑中就浮现蔡城公主最后跳下河的样子，她疯狂的撕碎了他的画，吞下他曾日夜摩挲的金裸子，绝望的跳下去。

“是陆贽。”

他加大力气，重新握紧眼前一扭即断的脖颈，“韩沅，你对朕有恩，本不想杀你。你要怪，就怪你有个不择手段的丈夫，他让朕痛失所爱，朕也要以牙还牙，让他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韩沅整个脖子都在他手中，咽喉像要被绞断似的，呜呜咽咽，直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在她失去最后意识前，耳畔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