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霄霆眼看着夕阳西下，轻轻地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但如今亲自干涉两国战事，却觉得自己身体力行，何其之难，想要任本国的将士在自己面前奋死一决而无动于衷，只怕不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
顿了顿，转头看向越朗，又道：“今日之事你看的明白，叶大将军、孟骠骑等人纷纷出城与敌一战，且上托天子洪福，下有三军用命，故此在交战中稳占上风。是我主动主张两军休战，你一定要在给父皇的奏报中写明，切不可因为我之故，拖累了旁人。这道奏折一上，纵然朝臣弹劾，也只能攻讦我一人，而父皇......也就当是我自己任性妄为罢。”
叶珏闻言，目视越朗便要开口劝阻，想要让他切莫将所有责任一发扛下，但眼光转处，看到一边越朗苦涩的表情和眼神，又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因性格所至，从来不喜瞻前顾后、左右权衡，自小受的家教也多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之类的道理。因此叶珏只希望自己这一生能如霜刀快戟，凛冽鲜明，总是觉得自己若是如那些老学究们一般，平日里忧心忡忡，遇到事情端正老成，便是辜负了自己的性子。
此时他看着身旁两位左右为难的朋友，虽然内心之中隐隐知道他们心中所忧虑的是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嘿”了一声，终于再无别语，扭转坐骑，向着城关纵马而去。
虽然叶珏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劝阻、安慰的话语，但是在他策马转身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在心中下了决定，他不能让秦王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和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于公而言，秦王是主将，他是副将，自然便有辅弼之责；从私交而言，他与秦王少年相识，后来年未加冠便入了秦王府，与顾霄霆既是主臣，又是朋友，他虽不喜从文，但也知道当年羊角哀、左伯桃等人的故事，此时事到临头，又岂能一语不发便即退缩？
顾霄霆与越朗二人转头看着叶珏远去的背影，又对视一眼，也是各自面色发紧，不过少顷还是绽出几声苦笑，却又不好再多说，也只好策动坐骑，一前一后往北宁郡城关而去。
相较之下，越朗心中的踌躇实比顾霄霆要少的太多，他甚至想到秦王如此行事，虽然于国法成规不合，但是远在帝都的那位皇帝陛下若是知道了此事，却未见得能有多少愤怒。
他能有如此判断，并非是他的才智真的胜过顾霄霆，也不是他的经验比顾霄霆为多，只是因为当局者迷，此时的顾霄霆原比不得他能有较为轻松的心态来权衡利弊，而越朗为一定程度上的旁观者，有些其他的东西，确要看的比顾霄霆更加明白和透彻。
然而由于顾霄霆身份特殊，今日所行之事也不同寻常，越朗纵能隐约猜测出他的想法，却也难置可否，说不明白成败利害到底如何。
况且自古帝王无家事，家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往往便能引带起朝堂之上，甚至是全国上下的一股风潮。自古以来，想要成为一个弄潮儿者大有人在，想要借着一些声势，扶摇而上的人也为数不少，可是要说起真的能够因时而动、因势而起、因潮而升之人，只怕是少之又少。越朗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中又为顾霄霆加了几分担心，万一此事的最终结局真的是最差的那一种，只怕自己也只能认命了。
转头望去，远处夕阳西下，山衔金乌，落日流金，原野上长草起伏如浪，被残阳的光芒镀上一层金红相融的色彩。温润的阳光遇上野草那青碧的底色，竟是化为一片沉郁而神秘的深紫，动态如浪，随着微风摇摆。
视线越过飞蛇原，可见远处的飞蛇峡壁立千仞，嶙峋的山峰将一轮本来圆满的日头切割的如同碎璧，以千年不变的沉默回应着这三位先后离去的少年。在有些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沉默最终也会被证实是最好的答案。
四野寂然，但是此时仿佛又实有一股不可名状却显得难以为常人所控制的力量，在这山河之间、疆场之上，默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