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方涧听了他的话，心里突然不自在起来，摩挲着手里的白玉印绶，却觉得只如火炭一样。于是紧赶着装到丝袋中去了，合上了木匣子说：“好了，我自然会替你送到。其实你本该亲自答谢，不过念在你大病初愈，而且宫里的事情又多，云裳也不会怪你。她若还是不肯要，我自然拿回来给你，你的心意到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他说的絮絮叨叨，且杂乱无章的。
袁向北静默地听着他聒噪，末了却说：“她性子高傲，未必肯收，你把这期间的厉害关系说与她听。她一人在外云游，虽有功夫在身，且又是方外人士，可是世事难料，只恐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还是让她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她一向都听你的话，你替我劝劝她，她多半就会收下了。”
“只是收着一个印也未必有用，你好歹也给她配几个什么护卫，好过别的。”
“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神虎卫非比寻常，这事急不得的。”
“哼，小气鬼，没有云裳，你现今还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呢！好了，我也懒得理你。”
欧阳方涧揣了那木匣子，一个人快步地走出屋子去了。袁向北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呆呆地。
沈云裳与他大约有十二年没见了，更确切地说，是他有十二年没有见到沈云裳了。她最近才给他治过病，自然是见过他的，可是她给他解毒的时候他是昏迷的，并没有见过她。印象中她还是少女，明目皓齿的活泼样子，追着他叫哥哥。
她总是叫他“北哥哥”，声音里透着别样的甜脆，现如今自然不会如此了。她是什么模样，今生恐怕都不能再见。未等他醒转她就走了，可见她并不想见他。她已是境外之人，若非她愿意，他自然也就不便见她。一个故人，自己伤了她的心，她因自己出了家，她又救了自己。自己平白受了她这样大的情义，此生都还不了，袁向北内心百感交集，实难平静。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昨日。
“北哥哥，我如今已经可以独立行针了，师傅夸我认穴位准的很，你替我高兴吗？”那个时候的沈云裳，只有十四岁，真是个明朗娇美的少女。
“嗯，那很好啊！”那个时候他不过只有十六岁，风华正茂，完全不懂情之一事为何物。
“北哥哥，我再过一年就及笄了，到时候我就成年了，就——就可以正式行医了，你说，这样可好？”
“哦，云裳妹妹竟都可以独立行医了？嗯，时间过的倒是真快。”
“北哥哥，你觉得女孩子——嗯，女孩子怎么样比较好？”
“什么？”
“北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女孩子么，我可不喜欢！女孩子有什么好的，又累赘又麻烦，在战场上真是拖累。”
沈云裳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起来。袁向北恍然大悟似的说：“云裳妹妹不要误会，你自是不同的，你又不会上战场。”
沈云裳听了他的话，思考了一会儿，说：“若是女孩子和北哥哥一样，能在战场上厮杀敌人呢，那么北哥哥还觉得讨厌吗？”
“那么，大概就不会，不过哪有这样的！”
袁向北和沈云裳的这一场谈话不久，就发现沈云裳开始和三净老人学武。原本她只专心学医，对武术一道颇不为意。欧阳方涧曾劝她学学防身之法，可是她总是很认真地说：医者救人为主，不必伤人，自然不必学。现如今却又主动来学，虽然祖孙两个都很诧异，可是也是欣然传授的。
待到欧阳方涧把这个事情转告给袁向北，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袁向北虽是一个玲珑剔透之人，可是他当时对于情之一事所经历的很少，兼之从未想过沈云裳会对自己怀有情义，所以倒是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