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殿中，破封奏折叠摞，其斤两以衡石量之，漏刻滴水落下，精准的击打水面，水纹波动，水声清灵，在广厦间回荡，破一室死寂。

“周王朝近八百年，历经三十二代帝王，分封下，以礼束之，却终是诸侯割据，礼崩乐坏，王朝倾覆，可这棋局所显之象。”

局已定，张良将指尖白棋丢入盒中，点出其中深意，然远非论古。这是士人惯用的伎俩，以其智谋显心中丘壑，尔后得君主赏识。

秦王盯着这局，黑白分布，大致如下格局一般，却明显留有异处。“怎能一样？周王朝已为颠覆，而黑子却胜，当寡人是瞎的不成。”

“良所言相像，乃是七百年前的大周，亦或下一代如大周的帝国。”

“汝所指是为大秦？”

“不出意外，当如是。”

此二人是首次同席而坐，促膝长谈。嬴政听他此番含沙射影，晦气至极的言论，隐隐泛起薄怒，竖子胡言，大秦南征北战，人才济济，必将一统中原，如何是那腐朽积弱的周王朝可比得。

大秦百年夙愿即将实现，建功立业，一统九州，他将开创属于他嬴政的时代。君王意气风发，却被缺场下了面子，张良还能安然无恙的坐着，已算是祖上积谅。也可归咎于这嬴姓王族血脉里善隐忍，渴求才，越是逆耳之言，越能刺激头脑清醒。

下大才尽归入西秦，秦敢用人，敢放权，异邦士人为秦效力，名扬下，却不敢叛秦，秦国历代君主御才之术，融入骨血，传至嬴政，已是炉火纯青，进退有度。

张良敢前来，敢直言，不过是在赌秦王所急之事无解，为他这一策，嬴政必会忍着不动他，若非如此，也枉费他用冯氏造势，得入章台宫。他要嬴政寻上西山，他要的是交易而不是效忠。

“周王朝分封，大权旁落，公伯不以其为尊。待秦一统，权臣世家偏安一方，王权虽盛却动不得分毫，名为下之主，却无其实。与这棋局有何不同，秦赢一子成王，世家士子留存活眼，占据半数下，王权不得法入其禁地，动其根基。”

乱世，王借士人之力夺得地盘，士人依靠君主建功显名。待下太平，士人权势集聚，君主欲收权，无异于剥皮抽髓，将其打回原形，士人怎会坐以待毙，接踵而来的便是无止尽的君臣争斗。

兵戈止，庙堂争斗不休，又如何算得上太平。

“清洗战时权臣，则何如？”君王一言出，心里已是做了此般打算。无情铁血，若是别无他法，迎来的只会是一场屠杀，血腥四溢的屠杀，血祭士人曾经的功业。

“寒门士人根基不深，可清洗，世家百年根基，当如何？秦王当真有准备抗衡下大族反噬？又愿这朝堂空空，做一熔王？”

张良三问，针砭时弊。嬴政目光幽暗，他坦然对视，清冷而尖锐，戳破疯狂无用的下策，只等秦王亲自问之。

“相爷，若能破局，寡人愿许一诺。”

顿时，张良心里暗喜，所求已得，无须再卖关子，他的智慧即将变现，且有人买单。

“君上，只一策，以动制静。世家若联盟足以推翻王权，寒门士子又多为权贵世家幕僚，满朝之上君上势孤。王权更替，世家依旧繁衍安生，他们无须投靠王族。君上欲掌控下，只有选择寒门。下寒门读书人皆为君上麾下，使其入庙堂，与世家争权。君上只需为寒门提供一条上升之路，前者惧怕后来者居上，世家新贵人人自危，君上便可作壁上观。”

一言以蔽之，即在风浪静止之时，放入巨鳄，池中活物或是逃命，或是反抗，池水便再会激荡。而君王要做的，不过是饲养这些巨鳄，待时源源不断的放入其中，任其搅弄池水，疲敝水下生物。

此法之精妙，嬴政叹服不已。从头至尾，他不以君为棋子入局，而是下子之人。百年张家，此子怕是集聚了一族的灵气，也只有慈氏族才能养出他这般清贵的人物。

愁绪已解，秦王心头大喜，也越发渴求将张良招入麾下。于是，嬴政突然起身道“张相爷，请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