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吓了一跳，忙劝他慢慢说。

侯立这才坐了个凳沿儿，愁苦道：“回奶奶的话，小的原也没当回事的——头先不过时和同僚们往来，偶尔听个曲儿、听个书的。后来凡有空闲，就算没应酬爷也要去茶楼里坐一坐。您进宫前，六爷他买了个女先儿！先倒带回郡主府了，后来，竟给藏起来了。奶奶您说，这是什么做派？这不是置外宅吗？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是活打您的脸啊。这要是让孙妈妈知道，非从土里蹦出来不可。”说到这里心有戚戚然，不由又扯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才叹气道：“小的知道奶奶是个善性儿人，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万般都是奶奶纵出来的——进门三年，账还没抓在手里，这······”

要说不中听，确实不中听。但温澜倒不太生气，她也说句不中听的，薛郡主当年办下糊涂事，绣姨娘惊惧痛苦，没几年也病逝了，文六论起来多亏了奶娘和侯德荣夫妇一直照料着。侯立又是她给撸了的，但凡不是掏心窝子，但凡有私心，说不出这么一番话。

因此并不上火，反而好言劝道：“侯二哥，你先别着急，想是之前因国丧期间不得取乐，六爷才将女先儿暂时安置在别处罢了。六爷的为人你我都清楚，等他回来，我直问一问，就是了。不知二哥向侯叔侯妈妈提了不曾，二老年纪大了，倒别让他们跟着操心。”

侯立连忙应了，愁苦着一张脸缩肩退出去了。

珍珠和王嬷嬷也跟着听了个全，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温澜显得颇有成算的样子，细思半晌，开口道：“我说呢，有一段时间老是爱说些俗话俚语，原是因为这个。”

王嬷嬷忙堆起笑上前道：“奶奶掌得住是最好，等六爷回来可要跟他好好说，现在别的都是小事，您肚子里的这个才是大事呢。”

这话温澜听了不喜，但也能理解老妈妈心理压力大——她在里面生产，外面的事还得外面的人操心，伺候王嬷嬷的小丫头梅儿悄悄告诉温澜，王嬷嬷最近添了个惊梦的毛病，老是睡不好觉。这不三句话不离此事，可见一心牵挂。

温澜好言好语安慰一番，让王嬷嬷先下去歇息了。

珍珠这才上来添了一盏茶，低声询问道：“郡主？”

温澜笑意未收，抿了一口茶，道：“无妨，他不会的。”

珍珠应了一声，仿佛就只要她一句话一样，倒与木槿是两种脾性。

但温澜偏是个“碎嘴”，人家不问，她也有兴要说，便添一句道：“我看这侯二哥，为主分忧是其一，还是···性子愚鲁了些。”

珍珠抿了抿嘴，说来说去，还是变着法儿地说人蠢。

想她也曾自诩聪敏，否则在慈宁宫也出不了头，轮不上伺候宜邻郡主，琥珀和她，那也是过关斩将才拼得了这么个机会。琥珀有大志向，本以为郡主身边是个飞黄腾达的好去处，却不曾想郡主在宫里不过住了一个多月就回了王府。好在郡主有情有义，临了送了琥珀一程，如今封为选侍，果真腾达。

就为郡主这有情有义，珍珠是死心塌地的一心侍奉郡主，做下人的苦，遇到个好主子不容易。她认准了这一条道，不多行，不妄言，任凭他人如何做派，她待郡主始终是恭谨有加，不敢稍有逾矩。

郡主性子闲适，待她并不亲近，但唯因那些许聪敏，周到如木槿，纯真如露珠，伶俐如丽珠，悉皆越不过她去。木槿虽看似是郡主身边第一人，账本庶务却连个边儿都没摸到，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木槿等人好比内侍，她珍珠，就好比臣下，从一开始就是两条路子。

故而此言一出，珍珠如临大敌，几经思索才敢谨慎开口道：“可不是？此等粗糙行径，别说是六爷了，是个人总会遮掩一番，可见有事就是没事，没事才是有事。”

温澜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抚掌笑道：“这话说的妙，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珍珠眼睛一亮，极克制极矜持地抬了抬嘴角，心里一阵畅快。

眼看着要传膳了，今儿偏是丽珠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