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国库充裕,收押的官员都会被放出来,届时天子再站出来说点安抚人心的场面话,大家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说些什麽,可对那些犬牙就不一样了。
参与者全部都会成为「弃子」,为避免被报复,说不准还要去外地躲个两三年。
本来将虞珵美拖下水已然是不得已之举,殷峙又怎会眼睁睁看他越陷越深。
「你不必想太多,」虞珵美安慰道,「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
他没撒谎,说是报答也好,赎罪也罢,总归都是求一个心安。
至少不必在午夜梦回时,被那一张张死在自己手下血肉模糊的脸惊醒。
只是在完全接手前,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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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春在离开百花楼後他本想去找虞珵美问个清楚。
大丈夫光明磊落,做了就是做了,他得去给人赔个罪,或者说是对昨晚的事讨个说法。
娶男妾在大殷不算新鲜事,可那是虞珵美,先帝养在身边的半个儿子,当今圣上亲如手足的兄弟,还有个大将军义子的身份。
加之他在朝中的那些所作所为,这样的人,莫说是个男的,就是个女子,自己也是不敢轻易招惹。
然而没等小贺大人准备好登门的说辞,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倒自己先找上门了。
也就是当天傍晚,贺知春在自家门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虞珵美。
一头金发被夕阳披成了淡红,眉眼间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只是脸色不那麽好,白得泛青。
贺知春的心不由抽了下,快步上前拉住了他冰凉的手,问道:「怎麽不进去坐?」
语气软得不似责备,说是关心都不为过。
虞珵美有些好笑,心道:「范德尚诚不欺我,男人一旦有了床笫之欢果真能判若两人。」
「你这里连个迎门的管家都没有,也忒寒酸了些。」虞珵美不做声将手自对方掌中抽出,嬉皮笑脸地打着量贺知春略显尴尬的脸色,片刻听人道:「你,你喜欢,我明日就去找。」
虞珵美玩心大起,明知故问:「话可不能这麽说,是我让你找管家的?」
贺知春双目直视他,脸上一红,「不是,我,我自己想找的。」
虞珵美忍笑忍得腮帮子疼,直觉逗老实人实在有趣。
如果说杜明庭是暗无天日的深渊,让人一眼望过去只剩绝望,那麽贺知春就是深山中的一汪清泉,手伸进去稍微搅弄一番就能荡起圈圈涟漪。
世间需要杀伐果决的武将,也需要清白乾净的文臣。
迎着天边最後一丝光收尽,虞珵美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向他抛去,「喏,昨儿个你喝多把这个落了,百花楼的老鸨子带人亲自送来的。」
带人?
什麽人?
贺知春听得一头雾水,伸手接过,发现的确是自己平时挂在腰间的配饰,打量片刻,听虞珵美又道:「你这是什麽表情?」他用手肘推了推贺知春胸口,不怀好意的道:「跟美人共度良宵还吃亏了?」
贺知春险些要把两道眉毛拧成结,盯着面前碧绿的双眸诧异道:「昨夜跟我一起的不是」
「是什麽?」虞珵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然而稍纵即逝,他很快笑起来,「贺大人是不是不记得了?幸好我把『证人』留下了,不然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罢双掌一拍,身後的马车上应声走下一人——约莫十五六岁,金发翠眸,皮肤雪白,正是昨夜见到过的异域舞娘。
贺知春的大脑一片混乱,眼前人的确能跟记忆里的对上号,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等他细思,面前的小姑娘先开口,用蹩脚的南语行礼,而後介绍自己的名字。
「昨夜与我是你?」贺知春深情严肃,几乎算是质问。
虞珵美不悦,挡在姑娘身前,向他道:「说话客气点,你昨晚不知轻重把人折腾得够呛,怎地今天还打算兴师问罪?」
贺知春脸上发烧,可还是道:「她如何证明?」
虞珵美简直要被气死,阴阳怪气地笑道:「要证据?好啊,」说罢向那躲在自己身後的姑娘道:「萨玛拉,你的情人要证据,来,把衣服脱了给他看看!」
贺知春眼见她真的要开始脱衣服,急忙阻止,又羞又恼地看向虞珵美,见对方一脸得逞,方知是自己中了圈套。
「你怎麽,怎麽能这麽」他向对方愤愤道。
虞珵美一抬眉梢,「我怎麽了?你昨天把人家百花楼头牌的身子给破了,今儿个老鸨子带人找上门,我这又是掏钱又是赔礼,你反倒要来怪我?贺大人还真是算的一笔好帐!」
贺知春被他这几句话哄得一愣一愣,再看那名叫萨玛拉的姑娘,小小的一个人儿,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缩在虞珵美身後,实在是可怜得没眼看。
罢了罢了。
贺知春摁着胀痛的额头,疲惫道:「事已至此,我自会负责。」
虞珵美听他这样说,登时露出喜色,将身後的萨玛拉向他怀中一推,高兴道:「早这麽痛快不就行了,又不用你名门正娶,安排她做个妾侍,对人好点就行了。」
也不知是那句话触了霉头,贺知春听他说得这般轻松心中顿生一股无名怒火,将那瘦弱的金发舞姬向怀中一搂,怒视向虞珵美,一板一眼地道:「不劳虞大人挂心,我这里虽没有荣华富贵,却可保证,只要姑娘愿意,贺某必此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