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太医微怔,随人入内。
内间的榻上,帘幔森严地垂着。
宫人已搬了一张小方几放在床榻边,房太医走进的同时,他的医箱也被挪到了这张方几上。
房太医很快会意,容华这是不愿教他等,打着两不耽误的主意。
榻上之人察觉到动静,开口:“房太医来了?”
房太医听着盈容华的声音,非礼勿视地没有去看那多少有一两分清透的床帐,只恭恭敬敬上前。
榻上的女子便伸出了手腕来,递放在迎枕上,自然伸展:“有劳。”
房太医见人毫无所觉,努力完成了搭脉这个流程。
脉象平稳刚健,频率和缓,是平脉。
他默然悲叹,仿佛预见了自己即将被杀头的来日命运,却不得不昧着良心站起来激动地拱手:“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主子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果真?”帐中的声音微带错愕,“不会有错罢?”
“不、不会……下官可以肯定。”
“来人,替我赏太医。”
房太医听出那欣喜的语气,正如这宫中每一个得知自己有孕的女子。他根本没脸接那宫人递过来的银子,又不敢露出马脚,只得愧疚地捧住了。
青簪又语带柔和地问:“如今宫中怕是不少人盯着我,能否烦请太医先为我保密?”
房太医自然没道理拒绝,这样一来,皇后的计划倒是无法推进。但总归交代他的事他都已经做到,不会再扣着他的女儿。
这样也好。
因此他闻言竟还有几分庆幸:“是,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待回到太医署,他后脚便将此事回报给了皇后安排的线人。
而照水殿中,眼看人离开,厚重模糊的帘帐后头,琐莺一把揭开被子。
她摸着自己的腕口,看了又看,啼笑皆非:“这可真是奇了,我竟都能有了身孕,怕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娃娃!”
从房太医进来开始,榻上躺着的就是两个人。
青簪在里,琐莺在外,只是大被一盖,不揭开帘子根本瞧不清罢了。
两人都没料到这个结果。
琐莺怎么都想不通房太医怎么会诊出喜脉。
青簪姐姐确然很可能有孕,可房太医诊的又不是姐姐的脉!
她这么个黄花大闺女,他是怎么能把那番话说出口的,甚至一点犹豫也无?
可若是姐姐没有怀孕,却误以为有孕的话……
想到这,琐莺心下一沉,不再调笑:“姐姐可是一早就知道他有鬼?”
青簪沉凝道:“我只是见他来时有些异常,像是背地里有事瞒着,这才临时改了主意,不想教他诊出身孕罢了。”
所以才特地让琐莺代她,试试房太医是忠是奸、意欲何为。
可没想到,房太医竟还是诊出了孕脉,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所以他今日的反常,是因为受人指使,打算谎报她的脉象?
假孕,在这宫中也算是女子争宠的手段,必然有着不轻的后果。
虽不知是何人用心凶险,但如今她既不肯公开,那人达不到目的,必定会有后招。
或许很快,她就能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青簪抚了抚肚子,不禁也有些疑心近期的孕象也是他人布下的这张大网上的一环。
但若不是……她腹中胎儿还未面世就要遭受这样的阴谋诡计,她怎么忍心,身为母亲却不期待这个宝宝的降世,不去爱它护它?
原本从无一点的期待,竟在陡然之间生长了出来。
*
凤藻宫中,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皇后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没想到青簪竟这样耐得住性子,知道有了身孕都打算瞒着,连皇帝那儿都不准太医告知。
这是要等到几时?
若是月份大了还不显怀,这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她一定会发现的!
思前想后,皇后决定筹办一场重阳宴。
锦玉当即领会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打算她在宴上当众传出身孕?”
皇后颇为得意道:“重阳都要喝重阳酒,她知道自己有孕,断不会饮酒。若是寻借口推拒,多半也只能推说是身子不适,到时就顺理成章让太医给她瞧瞧,事后再说这也是她的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大出风头。”
“娘娘英明。”锦玉对青簪的恨不比皇后少,自告奋勇去派帖子。
六宫都收到了请帖。
重阳这日,菊宴早早开场,宴上肥蟹膏酒、铺排奢靡,花费竟过百金。
正如请帖上所说的那样,妃嫔们谁若不到场,一人所浪费的便是三十六道菜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