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从栖息的柔软苔藓堆上站起身,循声望去,只见长老正和族里一位以勇猛著称的年轻战士“锐角”在泉眼附近低声交谈。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岚蹄本想绕开,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睡觉,但“精灵”这个词飘进耳朵,让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假装在附近梳理皮毛,实则竖起了耳朵。
“……跑掉的那个精灵,还有那些月影狼,终究是个隐患。”锐角的声音带着焦虑和不满,“长老,昨天就不该放他们走!万一他们回去搬救兵怎么办?”
长老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更深了:“唉,锐角,做事不可做绝。毕竟……精灵族庇护了我们八百年,这份情,总要讲一点。”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情?”锐角几乎要叫起来,但及时压低了声音,“可现在是我们打了他们的人!精灵族要是真打过来,我们是交出生命之泉认错,还是跟他们硬拼到底?”
长老沉默了,浑浊的眼睛望着氤氲着生命气息的泉眼,久久没有言语。
岚蹄在一旁听着,内心嗤笑一声。
讲情面?锐角这家伙还是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交出泉眼?那等于自断生路。
硬拼?就凭现在族里这些老弱病残,加上地精那群废物?别开玩笑了。
就在岚蹄以为长老会继续和稀泥时,长老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硬拼是下下策,交出泉眼更不可能。我们……走吧。”
“走?”锐角愣住了。
岚蹄梳理皮毛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地精靠不住,他们的贪婪是个无底洞。我们有生命之泉,这是最大的资本。”长老的目光扫过寂静的山谷,扫过那些还在沉睡或刚刚醒来的族人,“与其在这里等着精灵找上门,或者被地精彻底榨干,不如我们主动离开,去寻找一个……更强大、也更可靠的庇护。”
锐角显然被这个大胆的决定惊到了:“离开?去哪里?迷雾森林离这里很远,就算用魔法赶路,也要好几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部署!而且外面……”
“走吧,孩子。”长老打断了他,“精灵族在……复兴。、
锐角哼了一声,“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所谓的‘复兴’,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几十年前他们被四处捕猎、贩卖的惨状,忘了吗?哪有什么实力来找我们麻烦?就算他们真敢来,等他们找到这里,我们早已准备好了,他们就是来送死。”
岚蹄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精灵族复兴?在他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侥幸从奴隶贩子手里逃出来几个残兵败将,凑在一起抱团取暖,就敢自称“复兴”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怕是连清理自家门口那些魔化野兽都费劲吧?
但长老关于迁徙的决定,却让岚蹄心中一动。
离开?
这个念头,其实早已在他心中盘旋许久。
依附地精的屈辱,对未来的迷茫,都让他对这片看似安宁实则危机四伏的山谷充满了厌倦。
只是他没想到,一向保守求稳的长老,竟然会率先提出这个方案。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长老继续说道,声音提高了一些,似乎是为了让周围的几个已经被惊醒的族人也能听到,“今天就通知下去,让族人开始准备,轻装简行,只带必需品和足够的生命之水。我们……离开翡翠山谷。”
锐角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长老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是,长老!我这就去安排警戒和探路的人手!”
岚蹄看着锐角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原地,背影显得格外萧索的长老,内心五味杂陈。
他看不起长老的软弱和妥协,但此刻,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走”字,是眼下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留下,要么被精灵清算,要么被地精吸干血液,要么……被其他闻讯而来的更强大的势力吞并。
离开,虽然前路未知,充满风险,但至少……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一丝丝。
凭借生命之泉,他们或许真能找到一个新的、更强大的靠山。
“哼,算你这老家伙还没糊涂到家。”岚蹄内心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那边的动静,继续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皮毛。
午后,稀薄的阳光勉强穿透笼罩山谷的雾气,给这片即将被遗弃的土地涂上一层惨淡的金色。
辉光鹿灵族的族人们聚集在谷地中央,大多数鹿灵已经将寥寥无几的行李捆扎好,背在背上。
几个年轻的鹿灵,尤其是那些在山谷中出生、长大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困惑。一只名叫“莹角”的年轻母鹿,用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终于忍不住向身边一位年长的同伴抱怨:“为什么一定要走?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那些精灵一来,我们就要像逃难一样离开?”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引得周围不少年轻鹿灵纷纷点头附和,低声议论起来。
“就是,地精虽然讨厌,但……但我们也习惯了。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
“外面真的安全吗?听说有很多可怕的怪物……”
这时,一位经历过迁徙苦难的年长鹿灵叹了口气,用沉稳的声音安抚道:“莹角,孩子们,我知道你们舍不得。但你们想想,地精的贪婪有尽头吗?一开始,他们只要一小瓶生命水,说是‘保护费’。后来变成一桶,说是‘供奉’。现在呢?他们想要全部!连给刚出生的幼鹿滋养身体的份额都要抢走!”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苦涩:“这样的‘家’,还是家吗?我们留下来,不是守护家园,是在给地精当奴隶,用我们圣泉的血脉,喂养一群永远喂不饱的豺狼!早就该走了!”
这番话触动了许多鹿灵的心弦。尤其是那些需要照顾幼崽的父母,以及曾亲眼目睹地精得寸进尺过程的长辈们,纷纷发出低沉的共鸣。
“说得对!每次上交生命水,我都觉得像是在割自己的肉!”
“为了孩子们能安心长大,离开是对的!”
“我们拥有生命之泉,哪里不能重建家园?何必在这里受气!”
群情渐渐从迷茫转向了一种带着悲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