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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第2页）

不是接过蛋糕。

而是，避开了那块散发着温暖甜香的食物，冰凉的丶还沾着雨水湿气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刚才用来擦书封的丶校服袖口的那块深色水渍。

指尖碰触的时间极短，短得像错觉。冰冷湿漉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柏朝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脏了。”他说，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雨水呛住了喉咙。

柏朝举着蛋糕的手僵在半空。那点刚刚鼓起的丶微弱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酸涩感排山倒海般涌上，堵住了她的喉咙。

他还是不要。不要她的靠近，不要她任何形式的丶笨拙的示好。哪怕只是一块廉价的蜂蜜蛋糕。

她慢慢地丶想要收回手。

就在她的手腕即将彻底垂落的那一刻——

叙春阳却突然动了。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用力地丶几乎是粗暴地，握住了她拿着蛋糕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腕骨生疼，温热的蛋糕险些脱手。

柏朝惊愕地擡头。

昏黄的光线下，叙春阳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眶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丶剧烈到近乎狰狞的痛苦丶挣扎和……绝望的疯狂。

“柏朝……”他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裹着血沫，颤抖得不成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比拿刀捅我还难受……”

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的手腕，温度却冰得吓人。

“我受不了了……”他声音骤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变成一种破碎的丶语无伦次的低吼，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我每天……每天看着你……想靠近……又不敢……我怕……我怕我稍微一放松……就会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会吓到你……会又他妈搞砸一切……”

他猛地擡起另一只手，不是碰她，而是狠狠一拳砸向旁边湿漉漉的丶长满青苔的砖墙！

沉闷的丶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混着墙上的雨水和污渍，迅速在他手背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狼藉。

柏朝吓得浑身一颤，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你看……”叙春阳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反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丶扭曲的笑容，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雨水疯狂滑落，“我又搞砸了……我又吓到你了……我就是个疯子……柏朝……你离我远点……求你……离我远点……”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松开，整个人踉跄着向後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肮脏的积水里，把那张涕泪交加丶布满痛苦和绝望的脸深深埋进淌血的掌心，压抑的丶破碎的呜咽声像受伤的野兽，从他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溢出来。

柏朝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方才冰冷的力度和滚烫的眼泪的触感。那块蜂蜜蛋糕早已掉落在积水里，糊成一滩难看的丶甜腻的残骸。

她看着他蜷缩在墙角颤抖的丶沾着血污和泥水的背影，听着他那绝望到极致的哽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得血肉模糊，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痛。

酸涩。前所未有的酸涩。像最浓的硫酸，腐蚀着她每一根神经。

她终于慢慢地丶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刺骨。

她蹲下身，伸出手，不是去碰他流血的手，而是极其缓慢地丶轻轻地，落在了他剧烈颤抖的丶湿漉漉的黑发上。

他的呜咽声猛地一顿。

柏朝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彻底崩溃丶展现出所有脆弱和痛苦的少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料到的平静：

“叙春阳……”

“别哭了。”

“我们……回家吧。”

蜷缩的身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後，那压抑的丶破碎的哭声，终于变成了彻底放开的丶嚎啕般的痛哭。

他擡起满是泪水和血污的脸，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她，眼神像迷路已久终于看到微光的孩子，充满了不敢置信的丶巨大的卑微和希冀。

昏黄的路灯下，潮湿的巷口，弥漫着血腥丶雨水和甜腻蛋糕腐烂的气味。

他们之间，依然满目疮痍，痛楚深入骨髓。

但这一次，她终于没有转身离开。

结局，不是死亡。

是比死亡更磨人的——在无尽的酸涩和痛苦里，捡起破碎的彼此，带着一身淋漓的伤口，相拥着，踉跄着，走向那个未知的丶注定不会平坦的“以後”。

而那块融在泥水里的蜂蜜蛋糕，像极了他们之间那份甜过，也苦到极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