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嘛。也许只是想找个最蹩脚的借口,听听她的声音,或者至少,确认她没把自己彻底拉黑。
结果,还是搞砸了。
柏朝,你知道吗?那条项链是我给你买的,从不是别人送的,用不上了,那是我的借口。
柏朝,你知道吗?那个女生是我表姐。
柏朝,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
两个哑巴。
隔着一块冰冷的屏幕。
用最糟糕的方式。
把彼此推得更远。
除夕那天晚上,冰冷的空气像薄刃,刮过她的脸颊。耳朵里塞着的音乐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脖子上那圈羊毛的触感和气味。灰色的围巾,薰衣草的香,是他留下的印记。
烟花在她头顶漆黑的夜幕炸开,一瞬的光亮粗暴地涂抹她的脸,明,暗,明,暗。像她无法平稳的心跳。
然後她感觉到了。那道目光,沉甸甸地穿透人群,钉在她身上。
她猛地扭头,视线精准地捕获了他。叙春阳就站在那里,隔着攒动的人头,手机屏幕还亮着,对着她的方向。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发现,举着手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怔忡。
柏朝胸腔里有什麽东西猛地一撞。她扯下耳机,音乐声戛然而止,世界的嘈杂轰然回归。她大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喧闹里显得孤零零的。
“你拍我干什麽?”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冲,带着被窥破心事的尖锐防御。
叙春阳放下手机,那点愣神迅速被他惯常的丶有点疏离的温和覆盖。他看着她不说话,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丶意味不明的弧度。
这沉默的笑像针,刺破了她强撑的硬壳。她擡手,近乎粗暴地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柔软的羊毛刮过下巴。那缕薰衣草香更浓了,缠着她的呼吸。
“你的围巾,”她把那团灰色用力扔向他,“我不需要。”
围巾隔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投降的白旗,却由进攻者抛出。
叙春阳接住了,指尖掠过柔软的织物。他看着她,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脖颈停留一瞬。“天气冷。”他说。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与你无关。”她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出去,不知道是想砸痛谁。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然後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反驳,没有坚持,甚至没有多馀一个字。他就这样接受了她的驱逐,握着那条还残留她体温和气息的围巾,干脆利落地转身,迈步,汇入人流,背影很快被夜色和灯光吞没。
他走了。
真的走了。
柏朝僵在原地,刚才支撑着她的那股激烈的怒气突然被抽空。寒风瞬间扑上她裸露的皮肤,刺骨的冷。可那空荡感并非来自体外。
它来自胸腔正中央,一个无形的洞骤然塌陷,冷风呼啸着从中穿过,刮得生疼。喉咙猛地发紧,眼眶又酸又热,一种尖锐的委屈和茫然毫无预兆地攫住她。
她甚至,有点想哭。
记得,那条灰色围巾像团冰冷的影子,被她塞在衣柜最底层。可薰衣草的气味顽固,总在她开合柜门时窜出来,偷袭她的鼻腔。
初七傍晚,空气里还残馀着爆竹的硝石味。柏朝趿着旧棉鞋,去巷口小卖部买生抽。油渍麻花的玻璃柜台後,电视机聒噪地放着贺岁片。她递钱,等着找零,目光没有落点地散着。
然後她看见了叙春阳。
他就在对面街边,靠着剥落的灰墙,低着头。一个女孩站在他面前,正笑着说什麽,手里拿着一板巧克力,掰下一小块,径直递到他唇边。
动作那麽熟稔自然。
柏朝的呼吸猛地掐断了。指尖抠着冰凉的柜台的边沿,留下白色的印痕。小卖部老板嘟囔着把零钱和酱油瓶推过来,硬币哐啷一响。
那声响惊动了他。
叙春阳擡起头,视线越过嘈杂的车流和人隙,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递到唇边的巧克力停在那里。
柏朝猛地扭开头,一把抓过酱油瓶和零钱,转身就走。塑料瓶身在她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奔跑,棉鞋踩在坑洼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她没回头。一眼都没有。
所以她没看见叙春阳几乎是立刻偏头避开了那块巧克力,也没看见他骤然蹙起的眉和瞬间冷下来的眼神,更没看见他推开那女孩试图跟过来的动作。
她只记得那块递到他唇边的巧克力,记得他擡头看见她时那一瞬的停顿。
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在她心口磨。
晚上,她把自己摔在床上,蒙头盖住被子。手机在枕边震了一下,又一下。是黎汐雨在群里发搞笑视频。她烦躁地抓过手机想静音,屏幕却亮着,一条新的好友申请猝不及防跳出来。
头像是纯黑背景上一道模糊的白色球门。
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叙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