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吃饱了。”她声音有点硬,也跟着站起来,“哥,我想回去了。”
柏盛正喝到兴头上,眉毛一竖:“回什麽回?我还没喝够!”
“我真不舒服,”柏朝拧着眉,不去看她哥喷火的眼睛,只看向叙博城,“博城哥,我头有点晕。”
叙博城还算清醒,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挥挥手:“行行,小朝不舒服就先回。柏盛,我让人送她?”
“送个屁!”柏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站起来,酒意让他动作有些晃,“我送,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他一把扯过柏朝胳膊,力道大得她踉跄一下,“走!回家!”
他被坏心情和酒精搅得火大,几乎是把柏朝拖出包厢,一路骂骂咧咧,嫌菜难吃,嫌叙博城酒量差,最後矛头直指那个提前离场的人:“……还有那叙春阳,摆张死人脸给谁看?真他妈晦气……”
柏朝任由他拖着,胳膊被攥得生疼,一声不吭。电梯下行,数字跳动。她盯着那猩红的数字,脑子里空茫茫一片。
出了电梯,穿过酒店大堂,旋转门刚转出去,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
就在门口侧方的临时停车区,几辆机车轰着油门,车灯刺眼。一群男女生笑闹着围在一起。中间那个最出挑的身影,正低头,由一个短发的丶打扮很酷的女生笑着给他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女生手指灵活地帮他调整好帽檐,还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句什麽,引得周围人起哄大笑。
是叙春阳。和他所谓的“朋友”。
柏朝的脚步钉死在冰冷的石阶上。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又在下一秒轰然涌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柏盛也看见了。他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攥着柏朝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勒得她骨头都要裂开。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压下了极其恶劣的脏话。
“看什麽看!”他猛地扯了柏朝一把,力道粗暴,几乎将她拽得摔倒,“回家!”
他拖着她,大步流星,近乎粗暴地绕开那堆喧闹的人群,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停车位。机车引擎的轰鸣在他们身後嚣张地撕裂夜晚的空气。
柏朝被塞进车里,车门摔上。她僵硬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透过车窗,能看到那群人簇拥着叙春阳,他跨上了一辆最扎眼的机车,那个给他戴帽子的女生自然地坐到了他後座,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机车咆哮着窜出去,尾灯划出红色的光痕,消失在夜色中。
自始至终,他没有朝这边看过一眼。
柏盛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沉闷的吼声。他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一声短鸣。
“妈的,”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未消的怒火和一种更深的东西,“我跟你说过没有?离他远点!那种人……你玩不起!”
柏朝没应声。她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发颤的手指。刚才被他哥攥过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可那疼,远远比不上心口那片被机车尾灯灼穿的丶空落落的洞。
他走向他的热闹,不留半分馀光。
她被拖拽远离现场,咽下所有酸涩和难堪。
谁都没有回头。引擎的轰鸣盖过了一切末尽的言语。
车窗外流动的光影切割着车内沉闷的黑暗,引擎声低吼,盖不过心跳。柏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粗糙的缝线。
她声音很低,几乎被噪音吞没,但字句清晰:“哥,我问你一件事。”
柏盛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硬。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你是不是……”柏朝吸了口气,像是要攒足勇气,“……特别讨厌叙春阳?”
柏盛沉默了几秒。轮胎压过路面接缝,发出规律的沉闷声响。
“以前没那麽烦。”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沉,没了那些咋咋呼呼的修饰,透出一种罕见的丶近乎疲惫的直白,“顶多觉得他装,不合我胃口。”
他顿了一下,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是从知道你喜欢他开始的。”
柏朝猛地转头看他,瞳孔在暗色里微微放大,呼吸都屏住了。“你怎麽会知道?”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惶和一丝被看穿的无措。
柏盛没看她,依旧看着前面无尽的路,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那点弧度里没什麽笑意,倒有点自嘲似的。
“你哥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丶不容置疑的笃定,“好歹也当过几年‘洛克道万人迷’。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眼神,那状态,藏不住。我一眼就知道。”
车内陷入一种更深的寂静,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柏朝慢慢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带。手指松开安全带,无力地搭在腿上。她极轻地应了一声,像叹息,又像认命:“嗯。”
知道了。原来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一切,在她哥这里,早已无所遁形。
柏盛不再说话,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