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煦被她一句话堵上,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怎么驳斥,她强撑着傲气道:“阿姊心气高,不肯低头我自然知道,但礼数不可废,陛下既已下谕,当视同册封。”
还没等冯照说话,丽成不知从哪儿出来,插了一句,“二娘子,如今尚未进宫,宜以常礼待之,大娘子年长,先行礼不妥。”
连丽成都发话了,冯煦即使再不忿也无话可说。只是冯照有些好奇,女侍中是派到皇后身边的人,怎么不站在皇后那边,反倒为她说话?侍中说完就走,也不给她搭话打探的机会。
几日之后,丽成教完课业第一节,回宫禀报,求见陛下。
皇帝桌子上堆了满满一桌子奏报,一边看一边听着她禀报。
“臣现已授完课业第一——”
“这些不用说。”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丽成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臣到府上那一日,遇见了冯大娘子。”
皇帝忽然从山堆般的折页后抬头。察觉到皇帝锐利的目光,丽成越发禀报得事无巨细。
听她说完,皇帝突然问:“她是什么反应?”
丽成一时卡壳,然后明白过
来,“大娘子面有怒色,显然不忿,但并未发作。”
皇帝先是一皱眉,思索一会儿才松开,轻哼一声,低声自语说了句什么。
依稀是一句“只敢对我……怎么不敢对……”。
殿下的女侍中忍不住抬首看。皇帝的目光再次压下来,沉声道:“你做得很好,回去继续。”
丽成叩首退别。
第57章
金乌西坠,紫宸屈曲。
高高的宫墙之上夕阳西斜,下方细长的甬道晦暗阴沉,小黄门沿道一路飞奔,衣袂翻飞间往内城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太后身边的中常侍就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地跑进太和殿求见太后。
面对着卧在病榻上的太后,中常侍极力放缓着声音,生怕将太后惊出个好歹,“殿下,臣有禀,冯二郎君求药,欲因食害大郎君。”
太后一下没喘过来,一口气噎在喉中,双手扼住喉咙,登时通红上脸。
众人惊呆在原地,方吓得蜂拥而上。
“殿下!”
“你怎么了殿下!”
“来人!”
“叫御医!”
太后半撑在床上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慢慢喝了点温水才好些。但她本就在病中,这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英华扑在床边急得流泪,“殿下……”
太后轻轻地摆摆手,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她喘口气,才接着说,“不肖子孙,乱我家祚。”
太师府中已经乱作一团,府上一个主君害了另一个主君,兄弟阋墙,放在哪里都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冯家竟也会出这种事。
冯宽满脸阴霾地看着杂乱的现场,一语不发。在他身后,冯延面色呆滞,仰头靠坐在榻上,冯修已经被牢牢制住,仍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今日冯延用饭时,仆从们轮流上菜,其中一人不知为何过于胆怯害怕,越走近越颤抖,以至于冯延分出目光去看他时,他一脚踩空,手里的托盘也摔到地上。
冯延还道这是个粗手粗脚的,换个人来就是,没想到他忽然跪地磕头,涕泪直流地求饶。冯延终于察觉不对劲,叫人把他抓起来当面审问。
这一问,就问出了冯修毒害大兄的悖逆人伦之事。
他买通了冯延身边的侍从,让他在饮食中下药。此人正好从前被冯延罚过,又有重金奖赏,忍不住答应为冯修做事。但临到跟前,此奴又心生畏惧,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乃至被冯延发现,最终事败。
闹出这种事,怎么能不惊动一家之主。冯宽来到这里时,那一锅洒到地上的鸡汤还腾腾冒着热气。
冯延备受打击,瘫倒在榻上。冯宽不管冯修的尖叫吵闹,对着下仆一个一个问,问完最后一个,他站在那里许久,背对着兄弟二人,然后转过身疾步走过来对着冯修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孽子!”
冯修自知事败,却并不害怕或是后悔,只有无穷无尽的不甘心。只差一点,只有一点冯延就能死了!
如果不是这些奴婢没用……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仆从,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冯宽抖着手指他,“你还不知悔改,你无可救药!”
冯修却大笑起来,笑得流泪,他咬着牙,“阿耶!父亲!我喊你父亲,可你当我是儿子吗!”
“你!”,冯宽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还敢狡辩,你生在冯家,我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受封郡公,食邑八百户,你去外面看看,看看天底下有几个能跟你一样享福的!你不是我的儿子,早就去外面要饭了!”
“哈!”冯修讥笑地看着他,“这不是我应得的吗!你把最好的最多的都给了他,我就这点东西你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着我食邑八百户就说我要知足,怎么不说他食邑一千八百户!我还要感恩戴德吗!”
他此时双手被缚,只能梗着脖子看向冯延,无疑是把矛头对准了冯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