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理由!简直荒谬可笑。
玉宁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门口怒声道:“出去!”
她鲜有发怒的时候,元誉一时不敢回嘴,再加上他也知道这次理亏,磨磨蹭蹭地走了。
此时玉宁紧绷的身体才瞬间松懈,往后靠在床头,被子下的另一只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刚才看见了,元誉的那只手已经快要碰到她的脸了。
玉宁用力闭上眼,她成过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前种种元誉的种种异样她看在眼里,固执地不愿去想另一种可能,仿佛这样就能相安无事,可是现在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这是不对的!也许是因为她救过他,他年纪小把这错当成爱慕,可她是长辈,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然而玉宁万万没有想到,自那晚起,元誉就像破罐子破摔一样,不再有任何遮掩,哪怕是吃饭时都要亲昵无比地靠过来,吓得她连忙让婢女们退下,可人走后他却更加肆无忌惮。一连好几日,玉宁终于无法再忍受,决心要和元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元誉,你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爱慕,我救了你,你就把恩情当□□慕倾泄在我身上,可这是不对的。我年长你许多,还是你的母亲,你这样是不对的。”玉宁恳切地对元誉说。
元誉听了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玉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清凌凌地望着她,言辞固执,“我已经长大了,直到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元康比你年纪大多了,你也嫁了他,你比我大又有什么问题?还有,你不是我的母亲,我不是你生的。”
玉宁惊愕地看着他,像是重新认识他一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是过了礼法的母子,宗室谱牒上我们就是明明白白的母子关系!”
“只要不是元家女,谁不能娶?”
穆庆的笑称言犹在耳,元誉想起多年前崔家二郎成婚时,他在街边游荡,在一片乱哄哄的热闹里接到了送嫁队伍里抛出来的些许碎金。
当年坐在青庐轿子里的新娘,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冯皇后,冯崔两性之婚书,早就不知消弭于何处了。
他歪了歪头道,“只要是人写上去的,就能让人改。”
元誉心智之坚远超玉宁意料,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只温顺的小羊,分明是个冷酷阴鸷的狼崽子!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去洛阳!
玉宁开始收拾行装为路上做准备,她轻装上阵,带着侍从和一应行李就要出府,但走到大门前却被几个门吏拦住。
侍从上前怒喝道:“大胆!太妃你们也敢拦!”
门吏态度恭敬,身体却牢牢地挡在前面,“太妃恕罪,这是府君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玉宁呆呆地站在那儿,仿佛又回到了在闺中时被父亲强锁在家中的时候,一道高墙、一座大门,拦住她十多年光阴,在她以为终于挣脱后又,这座大门又被毫无预兆地降下。
她忽然发了疯般狂奔,推开所有拦住她的人,用身体撞开大门。
可惜血肉之躯怎能撞开重逾千斤的木门,她被猛地抱住从门前挪开,元誉过来亲自拦她,十几岁的年纪手臂就像铁枪一样,把她牢牢箍紧,就这么带回去。
“混账!畜生!”玉宁破口大骂,用尽平生听过的最恶毒的话辱骂他,但元誉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理着被她扯乱的衣裳,还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嗓子。
“你罔顾人伦,狼心狗肺,我看你怎么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我不信你能关我一辈子,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把你告到御前,告你蔑伦悖理、禽兽不如!”
元誉静静地看着她对自己痛骂,其实心里是有点不习惯的,玉宁自从嫁入王府,一直待他很好,她嘘寒问暖,还勇敢地挡在他前面护着他。在他心里,她就是最亲的人,他们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做了夫妻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对他生气,他的确不习惯,以前她的生气都是对着别人的,他又不是别人。
不过元誉将这一切都掩在心底,只是在她提到要状告他时忍不住问,“你觉得皇帝一定会为你做主吗?”
“你说什么?”玉宁甚至不懂他在说什么,“难不成还会帮你这个孽畜吗!”
“他做的和我做的有什么不同?同是元家人,他做得,难道我做不得吗?他是皇帝所以没人说,那我做了皇帝也就没人说了。”
轰的一声!耳中如金鼓乱鸣,震人心魂。
玉宁骇然失色,双唇翕动半晌,手如千斤重,颤抖着举起来指着他,“你……你疯了……”
这是谋反!
元誉见她终于被自己镇住,心底尽是满足,只是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把这归咎为意愿尚未最终达成,只要将来成事,一切都会顺利如他所愿。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此事就会密成,届时我也让你做皇后。”
他走之后,玉宁仍然呆滞地坐在榻上,她怎么也想不通元誉为什么会谋反。他才多大,他拿什么谋反?
玉宁开始仔细回忆元誉最近的异样,他以前还是正常的,就是最近频频出去宴饮,不知认识了谁,人也越来越怪。
玉宁虽然不懂朝政,但她知道谋反是要有人在手的,元誉手里没兵,也没有威望,唯一有的就是元家人的身份,那一定是他认识的人手里有兵,这个人还不能官位小,否则不会轻易说动他。
大官,有兵,在代城,就算不是刺史,也比刺史小不了多少。
可知道这有什么用呢?她还被关在这里出不去。
窗外澄澈的天空无言地注视着她的悲切,一行飞鸟悠然划过。
玉宁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自己出不去,但可以把消息传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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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慎在府衙中核对这几年的计账。
他初来乍到,对这种实务上的差事完全不懂,更何况是这种周密的账目,轻易就能被人蒙骗。
不过他没见过官府的账,但知道自家田庄的账,无非是人丁、田亩、赋税几类,每项交叉对应,就知道个大概了。
他问主事要来近几年的账目,也是为了知道几年来的势头,好估一估今年情形,这样也能对个大差不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