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一个好丈夫,于是就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送给她。以天下供养之,以后位相赠,给她的母亲封赏,给冯家擢赏。
现在她对他撒娇,向他诉说委屈,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丈夫,他终于觉得两个人的心没有比这更靠近的时候了。
她对他也是有真心的。
皇帝在这一刻心里充盈又满足,他喜爱的妻子,心里也装着他,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一家人。
心溢身动,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向她低声致歉,“好了别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我在外面是有正事的,不是瞒着你,不然你随便找个随行的过来问问?”
冯照可不答应,“你说得轻巧,他们不都是听你吩咐,谁会听我的!”
“我听你的。”皇帝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头发束起来,“我不是给了你诏书,谁敢不听?”
她一张俏脸生生倔着,还挂着湿润的泪痕,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假惺惺的!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要管也是你管,我管算什么!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你当我傻啊!”
提起太子,皇帝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但他不好对着她发火,便换了个问题道:“怎么搬到这儿来了,显阳殿住着不好?”
岂知冯照又不干了,拉着他袖子不放,“你别想转移话题!今天不问清楚你别想走!”
皇帝还想说什么,冯照突然一把推开他,半边胳膊撑在榻边对着地上吐。
这呕吐来得突然又猛烈,冯照吐得脸色发白。皇帝顿时大慌,先是僵在那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对着门外大喊:“来人!”
婢女匆匆跑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听到皇帝大喊:“叫太医!”
此时皇后正扑在榻上吐得厉害,皇帝急得手足乱摆,不知道放在她身上哪儿好,看婢女愣着不动大怒:“我让你去叫太医!没看见皇后病了!”
婢女抖了一下,方才犹豫道:“陛下,皇后殿下不是病了,是……怀孕了。”
顿时,皇帝像是被冻在那儿了一样,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眼睛都是空茫的。婢女不知所措,快速说道:“陛下刚出宫不久,皇后殿下就查出有孕,只是月份还小,殿下说暂且不对外说。”
皇帝还是呆站在那儿,身后冯照终于止住了胸中涌起的恶心感,虚弱地说道:“我要漱口……”
婢女立时起身寻来漱盂和面巾为皇后漱口净面,地上的脏污也很快清理干净,然后几个婢女迅速消失,殿中又只剩下两个人。
皇帝仍旧站在那里,盯着冯照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是灵魂出窍一般不能动了。
冯照见状语气冲冲道:“你傻啦!”
听见她的声音,他方才终于被唤醒一样,从僵硬的身体中恢复过来,同手同脚走到她跟前,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肚子不动。
“你不是真傻了吧?”冯照在他面前挥挥手试探道。
他张了张口,好半晌才问出口,“你,真的怀孕了?”
“真,真的不能再真!”
皇帝慢慢坐到榻上,怕挤到她只坐了半边,一只手送过去轻轻触到她的肚子。
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了?
他摸着摸着,脸上越来越泛出神奕的光彩,然后露出极大的笑容,到最后大笑出声。一时间,整个宣光殿都是皇帝高兴至极的笑声。
冯照莫名看着他,大热天的双臂都起了鸡皮疙瘩,小声嘀咕道:“至于么……”
皇帝笑过之后变得极其亢奋,握着她的手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来刚才她呕吐不止,又要叫太医,“这样下去可不行,后面还有几个月,总不能一直这么吐下去。”
他激动万分,再看皇后就像是个宝贝疙瘩一样,但他从头看到尾,却觉得冯照蔫儿蔫儿的,“怎么不高兴?”
“你不是第一次当父亲,我是第一次当母亲,所以想问你”,冯照眼睛大,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她的眼能摄人心魄,此刻她乌黑的眼珠紧抓着他脸上不放,不错过任何一丝表情,“你说,孝和慈,谁先谁后?”
皇帝脸上的笑淡下来,“你问的问题太大了。”
冯照从榻上坐起来,离他的眼睛更近了,“那我问得更明白一点,子害母,母当如何?”
皇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她仍然倔强地仰头对上。
“我不会让子害母。”他说。
第95章
皇帝一回朝就将太子拘禁于城西别馆,百官便知道太子这回是真捅了大篓子,只是这次拘禁能有多久,对太子的影响有多大,谁也猜不准,毕竟,这可是皇帝的独苗苗啊。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关了两个月,京中忽然风闻皇后有孕,这一下就把众人掩埋在心底的议论给勾起来。皇帝对皇后的偏爱有目共睹,又碰上太子犯下此等大错,他仅存的依靠也不复存在,这下朝中将有大变呐!
冯
照察觉到皇帝的心思,他总会时不时看着她的肚子,时而蹙眉,时而欢喜,许多次夜里他还会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腹上。她觉得他有点焦躁,好像在等着什么。后来她的肚子渐渐明显起来,他好像变得更安心了些,特意问过太医这一胎稳不稳。
直到秋来风起,洛都的炎炎热暑终于拖着尾巴离去,皇帝忽然下诏,引见群臣于清徽堂。
百官列前,皇帝忽然抛下惊天巨雷,“朕欲废太子,卿以为如何?”
此事已经在京中传得甚嚣尘上,但只是大家私下里议论,如今皇帝亲自开口等于石头落地,将众人砸了个头晕眼花。
穆亮身为司空,又是太子太傅,已避无可避,李忠亦然。二人免冠稽首请罪,道忝为师傅,弗能弼谐于皇太子。
皇帝不置可否,道:“你们有师徒之谊才为他请罪,但我是为国所虑。询悖逆君父,欲跨据恒朔,包藏祸心,其罪可诛。今不论其罪处,待我无后恐有永嘉之乱,届时国家基业乱矣。”
他用词之烈让人忧惧,说太子不堪为人子,不堪为储君,将他完完全全否决,并不是简单做个样子,就连穆司空和李仆射的以退为进也不接受,众人也不敢再为太子求情。
更重要的是,皇帝大权独揽,在朝中是一言堂,太子毕竟年岁不大,在朝中也说不上话,到这种紧要关头没人为他拼死上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