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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觉得这一次的南征开始就很顺畅,从统粮到调兵无一处不顺,不过一月就组齐了南下的主力。
他的身体也超乎寻常的康泰,甚至于坐在马上奔波都不觉疲累。大军日夜不息抵达南北前线,卫军率先发动攻击,攻城势如破竹,超乎他预料的成功。
卫国士兵像劈瓜切菜一样把齐国打得落花流水,城门洞开,卫军长驱直入。
前军在城中占领肃敌,皇帝登上城门看向对面,卫国的军队如同绵延不断的蚁群正在源源不断地赶赴南方,为了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霸业。
此情此景令他胸中澎湃无限,但他很快觉得不对劲,心跳得太快了,快得不正常,就在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的这一刻,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他栽倒在了地上。
皇帝醒来时躺倒在营帐里,他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坐起来的力气,他的病!
他听到自己惊慌的声音,“来人!”
出现在眼前的是白准,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带了白整过来,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怎么了?”
白准哭着回道:“太医说陛下务必要静养,不能再劳累了!”
可是他现在在战场,怎么能不劳累!
“我是不是要死了?”
“陛下!”白准吓得跪在床前不敢回话。
皇帝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啊。
很奇怪的,他这时候
什么也没想,偏偏想起来家里那个人,她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现在想起来一点也忘不掉。
他睁开眼睛,下了一个决定。
历城王应诏入内,皇帝对着这个弟弟下了一道遗旨,“皇后久乖阴德,若不早有打算,恐成汉末故事。我死之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
既然无法接受生离死别,那就让你和我同生共死吧,也免得你乱我元家江山。
临死之前,皇帝看见眼前有一道白光,耀眼无比,接引他飞升而上。
待他避过刺目的白光,重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飘荡在上空,下面是一群臣属在放声大哭。
原来他已经死了。
元恒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放入灵柩。皇帝已死,卫国大军也瞬间群龙无首,第三次南征被迫戛然而止。
他扼腕长叹,但再怎么遗憾也无济于事,只能跟着大军一路回到洛都。
军中如何无人再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宫中。
历城王第一时间带着遗诏进宫,同行的还有几个弟弟,以及皇帝身边的中常侍白准,已经足够有份量赐死皇后。
冯照被囚于东房,但一切用度仍依照皇后旧例,没有受到半分委屈。正因如此,在听到遗诏宣读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肯承认。
几个人闯进她的殿中,虎视眈眈地要她去死,她当然不肯束手就擒。
她在殿中四处奔走呼喊救命,北海王当即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殿下配合。”
“不可能!”冯照斩钉截铁地否认,“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是你们要杀我!”
她红着眼状若发疯地大喊,“他说过不会杀我,你们撒谎!”
元恒在上面看着,沉寂许久的心忽然跳动了一下,牵动四肢百骸都起来一股酸麻的痛感。
他还以为人死了就不会有痛觉了。
也许,或许他不该下这道旨,一会儿她死了见到他,他要怎么说?
冯照的反抗在几人眼中根本微不足道,白准直接上前擒住她双手,她被逼着跪在地上,下巴卸开,再一人把椒酒直接灌进去,一整碗倒得干干净净。
挣扎中有少许酒洒了出来,浸湿了她的嘴角、脖子和衣裳,她痛苦地唔叫,面容狰狞,不复艳丽的姿态。
元恒已经忍不住了,他想说住手,说你们不许动手,可是他的声音已经没人能听到了。
他奋力往下伸手,但无论怎么挣扎都像纸飘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颓然地看着底下的冯照终于被放开,她倒在地上,很快口吐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裳。
“阿照!”元恒尖叫着喊她,但他发现这也是徒劳,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终于绝望,眼睁睁看着刚才的几人给她收棺,等着她的魂魄从身上出来,他想自己一定要说这不是他下的命令,否则她一定会转头就走,到时候还能去哪儿找她。
虽然他下令让她和自己合葬,但魂魄真能在一起吗?死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他一边担心,一边期待地守在她的灵前,唯恐错过她的魂魄,反正他现在也不需要睡觉了。
可是等到头七,等到她下葬,四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她,他终于慌了。
他日日夜夜守在陵前,直到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也许是到了他不能继续在人间游荡的日子,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他们要带他去地府。
“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元恒指着她的陵墓,激动地问。
黑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说:“在地府。”
“在地府哪里?我想见她。”
但他们不说话了,只顾着把他抓住带走。
元恒没有反抗,跟着他们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间身边的景色慢慢变得暗沉、阴森,此时抬头一看,天空也变成了黑色,原来这就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