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用指甲轻轻划着杯沿,出细微的“咔哒”声:“我到处找她。花房、后院、厨房、书房……一个角落都没放过。越是找不到,心就越往下沉。”
他抬眼,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某处虚空,“最后,在鳄鱼池边上,看见了她的鞋子。一只粉色的布鞋,孤零零地丢在石沿边,鞋带松开着。”
没人说话。
连呼吸都放轻了。
“池里养的是我二伯买的尼罗鳄,刚带回来没多久,只有一条,个头比成年猎犬还大,野性难驯,据说咬合力惊人,连铁笼都要加固三层。”
他笑了笑,嘴角扬起,可那笑意却一点没进眼睛,反而透着彻骨的冷,“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它把她吃了。”
话音落下,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像是集体被冰冷的刀刃刺穿肺腑。
“我就直接跳下去了。”
他轻轻地说,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一线,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旧闻。
萧玉希盯着他,心脏猛然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
认识他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起过童年的事,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他是那样沉默而强势的存在,永远掌控一切,仿佛从未有过脆弱的时刻。
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个深夜奔走于宅邸各个角落的少年,孤单得令人心疼。
她仿佛亲眼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在寂静无人的夜里狂奔,踩着湿滑的青石板,穿过幽深回廊,最终站在鳄鱼池边,看着水中漆黑一片、浮着诡异涟漪的池面,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
明知可能赴死,却仍义无反顾。
那一刻,他不是令人畏惧的林家少爷,只是一个拼了命也要找到妹妹的哥哥。
“鳄鱼咬住了我的手……”
他缓缓摊开掌心,指节分明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颤抖,那道蜿蜒如藤蔓般的疤痕横亘在虎口与腕骨之间,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狰狞、触目惊心。
“我们在水里撕扯,它用尾巴猛地一扫,冰冷粗糙的鳞片刮过我的手臂,接着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整条胳膊连根扯断。我拼命挣扎,但它缠了上来,粗壮的身躯像绳索一样一圈圈绞紧,整个人被裹进它的肌肉力道里,翻滚着下沉。水灌进鼻腔和喉咙,肺叶像要炸开,眼前黑,呼吸一点点被抽走……那种感觉,就像世界正在把你一口吞掉。”
“后来呢?”
唐雨竹忍不住脱口而出,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酒杯边缘,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回忆。
林靳言慢慢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妹妹,目光柔和了一瞬,嘴角轻轻翘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头都湿透了,赤着脚冲到岸边,看见我在水里挣扎,一句话没说,就跟着跳进了河里。那时候手里只有一把水果刀,小小的,锈迹斑斑的旧刀,她游过来的时候,鳄鱼正把我往深水拖,她绕到侧面,咬着牙,拼尽全力,一刀狠狠插进了鳄鱼的眼珠。”
全场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声断断续续飘来。
“我们两个,硬生生把它给弄死了。”
他低声说着,语气平静却沉重得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人抓着眼珠,一人掰着下颚,指甲裂了,手也破了,可就是不肯松。直到那东西不动了,浮在水上,像段腐烂的木头。我们爬回岸上,浑身是伤,抖得站不住,金枝抱着我哭,说我以后不准再带她去野河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