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吴执推开门,轮椅上的身影迟缓地转了过来。
仿佛一道闷雷狠狠砸在胸口,吴执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太像了,吴执仿佛看到了五十年后的楚淮。
那眉眼的起伏,鼻梁的弧度,甚至连转过头时的迟疑……都楚淮如出一辙!
“孩子,怎么了?”楚淮爷爷看着吴执脸上的泪痕,露出不解和关切。
吴执慌忙低下头,拿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可是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心底瞬间的崩塌。
“爷爷,您好。”吴执的声音带着竭力压抑后的平静,但还是有些哽咽,“我是楚淮的朋友,听说您住院,来看看您。”
爷爷笑了笑,眼神里是温和的陌生,“谢谢你啊,孩子,有心了,快坐。”
吴执脚步有些拖沓地蹭过去,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僵硬。
爷爷的目光落在他倚在腿边的拐杖上,“孩子,你这腿是伤着了?”
吴执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嗯,打球……不小心摔的。”
“哎呀。”爷爷蹙起眉头,语调带着长辈的叮咛,“年轻人也得当心身体啊。”
吴执点点头,目光垂落,落在自己手腕那串珠子上。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将它褪下,然后,站起身,将那珠子套回爷爷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腕上。
“这……”爷爷愣住了,混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怎么在你这里?”
吴执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却显得有些生硬,“小淮和他女朋友,丢三落四惯了,落在我那儿了。这不,正好给您送回来了。”
“难为你想着,孩子。”爷爷摩挲着那串珠子。
吴执深深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推开,宫熠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小熠,快过来!”爷爷一见她,脸上立刻绽开欣喜的笑容。
“爷爷。”宫熠应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吴执,“吴执?”
吴执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尴尬、冰冷、让人无所适从,“你……你认识我?”
“认识啊。”
“哦……”吴执含糊地应了一声,只想立刻消失,“我……就是……来看眼爷爷,马上就走。”
“哎,别急着走啊,”宫熠靠近一步,“小淮刚说了快到了,等会儿呗,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
这善意而熟稔的邀请,对吴执而言却如同凌迟酷刑,他心脏猛地一缩,慌乱地挪向门口,“不,不,不……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就在吴执慌乱地想要侧身离开的瞬间,宫熠正拧开保温饭盒,她无意识地抬手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吴执瞬间看见了她那只白皙纤细的无名指上,那颗闪耀夺目的硕大钻戒。
吴执几乎是踉跄着夺门而出。
医院大门外的喧嚣裹挟着热浪与尘埃扑面而来,吴执站在医院旁边的巷子里,眼神空茫。
半晌后,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旁边的便利店里,逛了一圈后,走向收银柜台,“老板,来盒烟。”
老板正在玩游戏,他视线紧盯着电脑显示器,微微抬起脸,“什么烟?”
“随便。”吴执说。
“啊?”老板终于在游戏的间隙,飞速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眼神涣散的顾客,“要什么价位的啊?”
“那个白的吧。”吴执随手一指老板身后香烟墙中的一款。
“五十。”老板斜睨一眼,把烟扔给吴执。
“有火柴吗?”
“没有。”老板微微蹙眉。
“那再来个火吧。”
扫码,付钱,吴执抓起那盒白色的烟和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走出了便利店。
医院门口喧闹依旧,他靠在灯柱上,抖索着撕开烟盒的塑料包装膜,抽出一支烟。
手指像是肌无力,嘴唇也在哆嗦,试了两三次,香烟才勉强被他叼在唇间,手指冰冷僵硬,笨拙地扣动了打火机的滑轮。
三四次徒劳的按压后,橘红色的火苗才终于挣扎着跳跃出来,点燃了烟的前端。
吴执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猛然灌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立刻又被逼了出来。
肺部的灼烧感短暂地压过了心头的异样,带来一种麻木的解脱感。
吴执闭上眼,又狠狠吸了一口,让那苦涩的烟雾在胸腔里弥漫、盘旋、窒息……
三根烟过后,吴执直起身子,准备离开,迎面走过来一堆母女。
“你是猪啊!怎么那么笨啊!他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啊?!”母亲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正在一边推搡,一边对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腼腆小女孩厉声咆哮。
小女孩背对着吴执,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只有瘦弱的肩膀在压抑地、一耸一耸地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