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柱像无数钢针,扎进吴执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
紧接着,后背传来清晰的、坚硬而冰冷的触感——这绝对不是酒店的床垫,而是地面。
掉地上了?吴执想。
不对啊,掉地上也应该是躺在地毯上啊。
混沌的眩晕感退去,浑身散架般的酸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吴执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
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的、排列密集的金属栏杆。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狭窄的空间,冰冷的水泥墙壁,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浑浊气味……
吴执了然,这应该是拘留所。
就在他努力消化这冰冷的现实时,旁边一个文着大花臂,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男子凑到吴执面前,他咧着嘴,朝吴执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牛逼啊大哥!你这睡眠质量,真是杠杠的!”
吴执看着他,“嗯?”了一声。
“从我进来,你就在这儿睡,这号子里的人,已经来来去去换了五六波了,你愣是睡得不动泰山,真牛逼!”
“……”
吴执坐起来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大川。
“执哥!你终于醒了!”大川把着栏杆大喊道。
还没等吴执说话,大川又跑了,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警官走过来。
铁门被打开,大川一个箭步冲进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吴执,“走吧,执哥。”
吴执脑子其实还是有点不清醒,他脚步虚浮,随着大川走出警局的大门。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
吴执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和,问大川,“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跑这儿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我不能……梦游了吧?”
“什么呀。”大川毫不留情翻了个大白眼,表情像吞了只苍蝇,“都是你那疯狗前任干的!”
“楚淮?”吴执愣了一下
“除了他还能有谁?!”大川白眼要翻到了后脑勺,“大约午夜十二点那会儿吧!我听见有人‘咣咣咣’砸门!我寻思谁那么没素质!结果开门一看,疯狗大哥领着好几个穿制服的,气势汹汹地凿你房门,我问怎么了,他说你涉嫌什么爆炸案,让你回去接受调查!”大川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吃了安眠药,听不着,结果人压根不信!硬是叫来了宾馆经理和服务员,用备用钥匙把门给开了!”
吴执听着,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爬上嘴角,“然后呢?”
“然后?”大川一脸的无语凝噎,“门开了,你躺在床上,那叫一个安详!呼吸平稳,雷打不动!那帮人围着床,叫你名字的、推你的、就差拿唢呐在你耳边吹了!”
吴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眠药带来的沉重感被这荒谬的情景冲淡了些许。
“我过去拦着他们,结果疯狗大哥让那些穿制服的,给我推回了房间。”大川的表情异常精彩,又异常无奈,“我不放心你啊,我怕他害你,就通过咱俩房间相连的那个小暗门过去看看情况……”大川顿了顿,“结果!那扇暗门一开,疯狗大哥一看到我能直通到你的房间,整个人都炸了!好像咱俩狼狈为奸,被他捉奸在床了似的!”大川越说越激动,“执哥,你前任是有甲亢是吧?他怎么沾火就着啊?他这种人在我们老家,那都得赶紧请出马的给看看,是不是招着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了!这脾气也太邪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执这下彻底憋不住了,他扶着大川的肩膀,笑得弯下了腰,“然……然后呢?我就进来了?”他边笑边问。
“然后?由于他兴师动众,又叫不醒你,搞这么大阵仗,结果你睡得跟死猪似的,他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说什么也要把你带走!我说等你醒了,一定去警局报道行不行?他也不干!非!得!现!在!把你带走!”大川咬牙地说。
吴执的笑声渐渐小了,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然后你就被七手八脚地拽起来,抬出房间,塞进车里,最后又运到了这里。”
大川说到这里,吴执才后知后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皱巴巴的外套和裤子。
“还好还好,他还算没泯灭人性,让我光腚进来。”
大川无语地看了吴执一眼。
坐进温暖的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吴执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那他人呢?我怎么就出来了?”
大川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看着吴执,“甲亢大哥本来一直在外面死盯着你来着,后来,我寻思这不行啊,就想起来你出国那时候给我的那个彭队长的电话了,我就赶紧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然后他就来了。”
吴执点了点头。
“彭队长可有派了,一看就是大领导,他过来狠狠训了甲亢大哥一顿,然后就把甲亢大哥带走了。临走之前,他还跟我说可以给你接回去了。”大川摸了摸后脑勺,“但您睡得跟昏迷似的,我弄不动你,就只能让你睡在那儿了。”
“辛苦你了,大川。”吴执伸手拍了拍驾驶座大川的脑袋。
大川憨憨笑了一下,“你不怪我就好。”
“衣服取了吗?”吴执问。
“取了,就在后备箱,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熨一下。”大川回答,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谢谢你了,大川,你先送我去汾宁湖吧。”
车子在公园门口停下,更深露重,寒风呼啸而过。
“执哥,大晚上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啊?”大川看着吴执单薄的背影,有些担忧。
“没事,我随便转转。”吴执说,“三个小时之后,你再来接我吧。”
昔日花灯璀璨、游人如织的汾宁湖,此刻一片萧瑟沉寂,湖岸两旁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吴执轻车熟路地走向船坞。
船坞里的一艘艘游船被厚重的防水篷布严密地覆盖着,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吴执走到角落,解开一条手划船的绳索,有惊无险地跳进了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