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的腿不知何时能恢复如初,齐天寒伤凌恒至此,我确实想让他死,”任久言语气极轻,“但他终归也是替人做事,我又何尝不懂…”
话音刚落,一个府卫匆匆赶来。
“大人,指挥使,”他见到二人匆忙行礼,“尹指挥使急报!右指挥司刚刚查到,这位齐天寒的身份是假的,他是曾经谋反逆党殷亲王的副将之子,那副将姓岑。”
“岑家馀孽?!”楚世安脸色骤变:“当年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府卫头垂得更低:“尹大人调阅旧案卷宗,发现…发现当年刑场上的死囚被人调包了…”
他咽了口唾沫,“而经办此事的,正是。。。正是谷太师……”
“谷天涯?!”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任久言此刻终于想明白,丁口簿一事,只是一个引子,这一出戏,龙座上那位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位党羽遍布朝野的谷天涯!
“这位终究是卷进来了。”楚世安神色不明的低声道。
“谷太师……”任久言微微蹙眉,他不明白,沈明堂何故为了谷天涯安排了这麽一出迂回的大戏,
“任兄有所不知,”楚世安挥手屏退府卫,声音压得极低:“谷太师是三朝元老,永明年间堪称朝堂的中流砥柱,可後来。。。”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後来五子夺嫡,谷太师明面上并不参与党争,但明眼人都清楚,他看上的是当初的八皇子。”
“後来呢?”
楚世安喉结滚动:“後来八皇子突然遭遇暗杀,凶手成谜。但…既然是党争…这凶手…也就不言而喻了。”
“陛下?”任久言直切要害,“可当年参与夺嫡的皇子和党羽,陛下并未赶尽杀绝,为何——”
“我可没说是陛下!”楚世安急忙打断,却又欲言又止,“只是。。。这位八殿下…情况特殊。。。”
“怎麽个特殊法?”
楚世安压低嗓音:“八皇子自幼天资过人,是最受先帝疼爱和看重的,当年朝野上下都明白。”
他顿了顿,“先帝对这位小皇子寄予厚望,倘若没有那些争斗,这东宫之位……”
他没有再说下去,後半句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所以他必须死,”任久言会意,“连带着忠于他的臣子也不能留。”
“倒也不是这样的。”楚世安摇头,“陛下登基这些年来其实也是在证明给他们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获求那几位老臣的支持,只是这位八皇子太过于让人印象深刻,支持他的人一般都是真的忠于社稷的清臣,对于他们而言,陛……”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赶紧改口道:“对他们而言,弑杀八皇子的人就是祸国奸佞,罪无可赦。所以无论陛下如何示好,这些老骨头始终不肯归心。”
他叹了口气:“再加上他们这些年来始终抱团,广结党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陛下这才不得不。。。”
“…自掘坟墓。”任久言终于理清楚了。
谷天涯三朝为臣,如今要说“忠”他定谈不上,但要说“佞”或“奸”他也不至于,他确实愤恨沈明堂当年诛杀了八皇子,可随着当年支持八皇子的旧臣接连丧命,他如今的盘算,恐怕更多是为了自保。
党羽衆多,遍布朝堂,如此才能让龙椅上这位投鼠忌器。
但同时任久言也很明白,君臣博弈本就是如此,清浊皆臣,做臣子的哪有不与皇帝斗法的?为臣之道,从来都是在与皇权的周旋中求存。清流也罢,浊流也好,说到底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既然这位谷太师并不是冲着掀翻龙椅去的,”任久言低声自语,“那倒未必非死不可…”
楚世安皱眉:“任兄的意思是?”
“你也说了,陛下杀他们是因为两件事。”任久言竖起手指,“一是不肯效忠,二是结党抱团。”
他盯着楚世安,“这忌惮合情合理,且不说帝王权榻不容第二人安睡,单论他们如此敬酒不吃,这就不得不全部诛杀。”
他顿了顿,“换做是谁,都无法安心让这些老臣活在朝堂里。”
“是啊,”楚世安还是没听懂任久言的意思,“陛下是不会安心让他们活下去的。”
“不,”任久言摇摇头,“活下去,和活在朝堂,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