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套房厚重窗帘被留下一道细缝,午前阳光斜射进来,落在地毯上,像一条安静的分界线。
窗外的城市已经恢复运转,而房间里,仍残留着昨夜未散的气息,顽固地停留在这方天地里。
浴室中,镜面蒙着一层薄薄水雾,雷耀扬用掌根抹开一片清晰的区域,露出一张棱角过于分明的脸。
他拿起那柄老式的直列手动刮刀,双眼在水汽氤氲的镜子里,显得比平日更专注,也更为凌厉。男人微微抬起下颌,左手绷紧侧脸的皮肤,右手持刀,手腕稳定地带动,就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出一阵极细微“沙…沙…”声。
走出浴室时,午餐恰巧送到。
门打开,送餐员轻手轻脚将移动餐台推至落地窗旁,小心翼翼整理亚麻桌布褶皱。餐饮部领班形似谷德昭,生得一张圆脸,熨贴得体,总带着3分和气笑意。
他一边摆放骨瓷餐盘,一边微笑开口,压低音量介绍起来:
“雷生,这道地中海鲈鱼纸包烤,今日主厨改用了普罗旺斯野生茴香。橄榄油是今天刚开瓶的托斯卡纳单源品种,这一批…青草味更明显。”
银盖揭开时,蒸汽裹着柠檬与海盐的香气腾起,领班侧身让开光线,继续道:
“鱼肉中心温度刚好52度,照你的意思,没有放刺山柑,但撒了少少西西里柠檬皮屑……”
雷耀扬微微颔,签单时在账单夹内放了一张青蟹递给对方,算是谢过。
他点餐一向挑剔,哪怕是酒店厨房也不例外。
银质餐盖下的食物清淡却不寡,热量不高,却足够暖胃,全是齐诗允吃得惯、也能吃得舒服的东西。
少顷,领班带着送餐员退出,套房重归寂静。男人脱下浴袍,穿上昨夜送洗回来的衬衫,半扣半敞站在床边,看着白色羽绒被下微微起伏的身躯,眼神复杂。
女人还蜷在被子里,深棕丝散落在枕侧,呼吸平稳,像是仍在熟睡。
可自己太熟悉她了———
那种刻意维持的安静,根本骗不过他。
雷耀扬轻声走近,俯下身,唇贴近对方耳侧,声音压得很低:
“起身啦。”
“鱼再不食就要腥……”
语气不带催促,甚至算得上温柔。
对方听过,身子微动了一瞬,没有出声回应。
其实她早就醒了,意识异常清晰,却宁愿躲在这一小段假装无事的时间里。与他昏天暗地厮混了一日一夜,久违的亲密行为像一道越界的裂缝,她明知自己不该跨过去,却偏偏已经站在了对岸。
她怕自己一睁眼,就要面对那种失重感——
怕温存冲淡了仇恨,怕迷恋盖过了清醒。
雷耀扬没有再叫她,只在耳畔落下一吻,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是一个太过自然的动作,就像之前在半山家里一样。
但这一点温度,反而让她彻底清醒。
齐诗允睁开眼,缓缓撑坐起身来,被子滑落到肩头,但在他面前,没有做太多无谓遮掩。
“快去洗漱,我等你一起用餐。”
看了眼她肩上的绯色吻痕,男人目光很快移开,语气恢复惯常的从容。
少顷,餐桌前,两人相对而坐。
没有尴尬,也没有刻意的亲昵,只是一种被时间强行拉回现实后的平静。刀叉碰到瓷盘,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他们,属于他们的千禧年狂欢已经结束。
齐诗允吃并得不多,连嫩滑鱼肉都细嚼慢咽,明显心不在焉。
雷耀扬看在眼里,没有追问,只是在她放下餐具擦拭嘴角时,淡淡开口道:
“你现在才开始后悔?”
听到这话,女人手中动作倏然顿了一下。她抬眼看他,语气维持冷静,却藏着绷紧的线:
“…我。”
“只是觉得……太过。”
“过什么?”
对方挑挑眉,反问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