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麟放生完毕,心头微松,回身往寝殿走,走出去两三步,不由回头,看向后殿。
后殿中门“嘎吱”一声关闭,阻隔了他的目光。
没有鹤氅,他双手抱胸,走的四平八稳,到达寝殿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殿前八名内侍,抬着步舆,停在石阶前,手中抓紧皮襻,使步舆纹丝不动,舆前方放一张太师椅,太子坐在其中,换了常服,垂不语。
其余内侍、禁军、快行跪倒一地。
殿内外一片死寂,李玄麟立即上前,撩开衣摆,跪在步舆前方:“陛下。”
双膝一触地,一股寒气涌上膝头,如同针扎一般,直入骨髓,勾起他体内无数的旧疾,一声咳嗽,就在嘴边,他压制不住,低低咳嗽两声。
同时他以余光扫视四周,见没有现死士尸体,稍松一口气。
皇帝坐在舆中,气的面目狰狞,十指指尖冰凉,腹中怒气翻滚,恨不能把在场诸人全都斩泄愤。
“落轿。”他摆手。
内侍稳稳放下轿子,金章泰伸出胳膊,搀扶皇帝。
皇帝走到太子跟前,见太子面孔、嘴唇白,目露惊恐,便伸出手指,拨开他衣摆,看合档裤上浸出大片血迹。
他在心中默念清净经,强行要把这股怒火压下去,怒火压到心底,变成小小一簇,直接压成了邪火。
“叫太医来。”
金章泰应声,点出一名内侍,前往太医院。
太子抬眼看他,声音哽咽,眼中含泪:“爹陛下”
这一声叫喊,让皇帝把叱骂他的话咽了回去,厌恶之中,夹杂些许疼爱之情。
他从前溺爱太子,予取予求,早立储君,又以“震鳞”为名,幼年时便命重臣为太子太傅,教导治国之道,并亲自监督太子背诵经文。
然而太子性情狭隘阴鸷,兼喜依赖,皇帝立常氏为后,太子越如同妒妇一般,动辄鞭笞内侍、臣僚,出言不逊。
但他没想过废太子。
太子好在有个李玄麟,并且抓的牢,握的紧,让李玄麟纵是有心,也无力。
他走到李玄麟跟前:“永嘉郡王,太子行如禽兽,淫乱东宫,你都看到了?”
李玄麟脸色雪白,伏下腰,额头触地,满口苦涩:“回陛下,是。”
“你是贤臣——”
皇帝声音停顿,走到李玄麟背后:“又常伴太子左右,太子失仪时,你为何不劝诫,反为其隐瞒,助其暴戾之性?”
李玄麟跪伏在地上,冷脸听着,正要请罪,就听皇帝不疾不徐道:“又为何不请太医,还将那名宫女护送至后殿,你直接把太子杀了,自己入主东宫,岂不方便?”
听闻皇帝诛心之论,金章泰惊的呆住了脸,看看太子,又看看皇帝,最后看看李玄麟,心中长叹一声。
要怪,只能怪李玄麟生母低微早逝。
太子有陛下。
合川郡王有常家。
唯有李玄麟是无依无靠,可以拿捏。
李玄麟脊背微微一颤。
陛下想洗去太子身上淫乱恶名,因此让他替罪,把流言蜚语加在他身上——是他指使宫女与太子纵情忘性,以至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