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胜玉走过去,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中捻了捻,又凑近看了看色泽和颗粒。“粘性尚可,但杂质似乎多了些,尤其是这一堆,”她指向偏黄的一堆,“含沙量偏高,烧制后强度恐怕不足。还有,堆放的位置离水沟太近,这几日虽冷,但白日化雪,湿气易浸入,影响土料性能。”
李清晏神色一肃,立刻对金忠说道:“忠叔,你记下来,立刻将土料转移到高处干燥处,重新筛检,剔除杂质过多的部分。再去寻粘性更高、更纯净的粘土备用。”
“是,殿下。”金忠神色一凛,拿出早就备好的纸笔开始记录。
三姑娘不想太惹眼被人现她跟这件事情有关,以后有关她接触的东西跟建议,都有他专门记录,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了。
就算是怀疑,只要他不承认,别人就没办法。
韩胜玉惊讶的看了金忠一眼,“忠叔……”
金忠笑着说道:“三姑娘,以后叔可就要当你的小跟班了,我一辈子舞刀弄枪的,没干过这文人的活儿,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说,别不好意思啊。”
韩胜玉就没想到李清晏居然会让金忠为她打掩护,金忠是谁啊,那是当年在战场上护着他一场一场恶仗打出战神这么名号的人啊。
他们名为主仆,其实李清晏是把他当长辈对待的。
“您真是折煞我,我跟您学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韩胜玉眼睛里的高兴都能溢出来,低声对金忠道:“殿下居然让您护着我,我可真是太高兴了。记不好有什么关系,您哪里没记好,回头直接找我,我亲自给您补,保准不出一点错。”
金忠哈哈笑,“那敢情好,你说咱爷俩就是投脾气……”
李清晏:……
这就爷俩了?
这要是让远在通宁装孙子的孟准、屈直、周进隆几个看到了,还不得以为眼瞎了!
他至今不能理解,忠叔怎么就这么喜欢韩胜玉。
不过,小姑娘确实挺可爱,嘴巴又甜,见天的哄得忠叔都找不到北了。
想到这里,李清晏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韩胜玉每回见他不是假客套就是躲着走,他也没欺负她不是?
如果一定有……也就是那次沈复的事情他语气严厉了些……
好像从那次以后,韩胜玉再也没翻过两家之间的那堵墙。
韩胜玉装模作样跟在金忠身后,金忠装作一副检查的样子,实则让韩胜玉查看。两人走到正在搭建的窑体框架旁,几个老工匠正用墨斗弹线,固定木架。
她观察了一会儿,给金忠使个眼色,指着几处榫卯结构,低声说道:“这里,还有这里,连接不够紧密有缝隙,且木料选得不够直,受热后易变形,影响窑体稳固。需用烘烤过的老硬木,榫卯要加铁箍加固。”
金忠立刻记下来,就是不会画图,韩胜玉见状拿过笔,三两下就画好了。
金忠悄悄比了个拇指。
韩燕庭兄弟几个被李清晏叫走了,带着他们去整个窑炉走了一遍。
如此一来,图纸上的东西,就跟现场的东西在几个人脑子里慢慢地契合,相互辉映。
韩燕章在一旁赞叹道:“三姐真是神了,这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她怎么做到的?”
韩燕然得意的说道:“这算什么,当初姐姐画海船的时候,可比这个还要精细呢。”
李清晏耳朵微微一动,看着韩燕然问道:“韩家的海船是三姑娘自己画图造出来的?”
“是改进。”韩燕然纠正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丘秬是谁,在我们永定凡是跑船的,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海上一霸,当初他的命就是我姐姐从海里捞上来的。救命之恩是一回事,真正让丘秬心服口服愿意真心实意归顺我姐姐,就是我姐姐给他改造的海船,救了他们上百条命呢。”
韩燕庭也不知此事,听到堂弟这么说,惊愕的说道:“还有这种事?那时三妹妹才多大?”
“哥,天才是不分年龄的,我姐过目不忘,知道过目不忘是什么意思吗?那么复杂的船体构造图,我眼睛看的晕,要半月才能记住一张图,她看一遍就记住了。”韩燕然说起这些脸上的神色既痛苦又幸福,“一本《舳舻衔接要法》,我背了整整一个月,我姐看了几天就记住了。她不仅记住了,她还看懂了,我现在也只是记住了,好多东西至今都不懂。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你懂那种感觉吗?”
“不太想懂。”韩燕庭立刻止住堂弟的话,他现在只是听着就有点痛苦了。
李清晏很明白,比如学武,他跟着师傅一学就会,与别人比武,别人的招式他看一眼就会,不仅能学会还能举一反三。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所以年龄小的时候,他时常不懂为什么看一眼就会的事情,别人做起来那么难。
师傅常说他是学武奇才,奇才两个字的含义,他是到了十岁左右才真正懂得其中的含义。
想到这里,他看着韩燕然与韩燕章痛苦的神色,眼睛瞬间就拢上了一层笑意,这么多年,也不知这俩孩子在韩家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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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韩应元看一眼女儿一脸骄傲,再看一眼儿子一脸心塞的样子,就更想笑了。
难怪韩胜玉小小年纪性子又傲又强又不肯吃亏,想起她被纪润差点刺伤,随即就去找补回来,这么大气性的小姑娘,真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见。
虽说后来她跟付舟行夜探望京巷时差点吃了亏,他帮着扫了点尾巴,不过最终结果还是纪润更倒霉,她这个年龄跟纪润这样的老油条对上,不仅没落下风,还让纪润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至今还不能正大光明找回场子,已经是很厉害了。
将整个工地走了一遍,李清晏就现韩燕庭气质沉稳,言语清晰,韩燕章和韩燕然也言之有物,记录现场物料种类、数量、工匠分工等基础信息,两人做得一丝不苟。
尤其是手中拿着的那一摞表格清楚明了,让他十分感兴趣。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萧凛一身墨色劲装,披着灰鼠皮大氅,策马而来,在土坡下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随从,大步走了过来。
此时,韩胜玉跟金忠也正好忙完与李清晏几个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