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两人顺着锦江边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柏林中。
红墙环绕,庄严肃穆。
这是锦官城最负盛名的武侯祠。
走进殿内,香火缭绕。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羽扇纶巾、神态飘逸却又透着深深忧虑的塑像。
“流霜,你知道他是谁吗?”谢长风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变得有些庄重。
“风哥你太小瞧我了。”殷流霜背着手,仰头看着塑像,“我虽然是西域魔教的,但从小教书先生可没落下。这不就是汉丞相诸葛亮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的故事,我们那儿的小孩子都知道。”
“是啊。”
谢长风看着塑像,目光深邃,“我们蜀地的孩子,可以不知道当今圣上是谁,但绝不会不知道诸葛丞相。他是这片土地的魂。”
殷流霜歪着头,看着那尊塑像,忽然问出了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可是风哥,你说这个诸葛亮是不是有点傻啊?”
“傻?”
“对啊。”殷流霜指着塑像,不解地说道,“书上说,他本是个隐居隆中的散人,向往的就是‘归去来兮’的田园生活。为什么最后非要为了一个必败的蜀国,把自己累死在五丈原呢?”
“那蜀国又不是他诸葛家的天下。刘备死后,阿斗那么无能,他完全可以走啊。凭他的本事,像云前辈一样找个地方开个客栈,逍遥快活一生,岂不美哉?”
风吹过古柏,出沙沙的声响,似是千年的叹息。
谢长风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大殿前那块斑驳的石碑,声音低沉
“我想……是因为抱负与责任,还有那份沉甸甸的知遇之恩。”
“诸葛亮才华横溢,若无刘备三顾茅庐,那份才华终究只会随着草庐一起腐朽。士为知己者死。刘备白帝城托孤,那是把身家性命、把蜀国百姓、把兴复汉室的理想,全都托付给了他。”
谢长风转过头,看着殷流霜,眼中闪烁着泪光
“所以刘备死后,他身上担负的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死了。那是先帝的恩情,是蜀国百万百姓的安危,是大汉四百年的国祚。”
“哪怕明知不可为,哪怕明知是死路。为了这份‘托付’,他也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已经不能只考虑他自己了。”
说到这里,谢长风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仿佛透过了千年的时光,在那位丞相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也一样啊,流霜。”
他转过身,双手握住殷流霜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白
“师父惨死,宗门重创。今天过后,只要我踏上青城山,我就是青山宗的掌门了。”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视如己出。如今宗门风雨飘摇,如果不靠我撑着,青山宗就要散了,那些师弟师妹们就会任人宰割。”
“以后……我承担的,也是整个青山宗的安危。恐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你快意恩仇,随心所欲了。”
这番话,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殷流霜的心口。
她听懂了。
他在告诉她,他的肩膀上,从此以后多了千万斤的担子。而这副担子,可能会压垮他们的未来。
“我不管!!”
殷流霜忽然失控了。
她猛地扑进谢长风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眼泪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
“我不管什么大义!什么责任!谢大哥你答应过我的!”
“你说过,等杀了宰相,我们就功成身退!我们一起回红尘客栈,去过我们的小日子!你不许食言!你不许当那个傻乎乎的诸葛亮!”
她害怕了。
在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命运那双无形的大手,正在试图将他们撕扯开来。
谢长风心中剧痛。
他抬起手,紧紧回抱住怀里颤抖的女孩,下巴抵在她的顶,闭上了眼睛。
“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不会食言。”
他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放心吧。我比诸葛亮聪明多了,也比他惜命多了。等干掉了那个老魔头,等宗门稳定下来,我就把掌门之位传给别人,然后……我就辞职不干了,跟你去逍遥快活。”
嘴上说得轻松,但他眼底的苦涩却怎么也化不开。
他心里清楚,青山宗这一代,只有他一个能打的。如果他走了,或者他倒下了,青山宗就会被这江湖的恶浪吞噬。
想要“身退”,谈何容易?